出宫前,公子沐笙便给了她一小瓶姜黄粉,说是叫她在路上都抹一些,叫肤色丢脸些,好少惹些重视。她本爱洁,日日风餐露宿抹着这玩意本就感觉难受,现在被人道了丑,更是难受得狠了。一时候,干脆就全抹了!这般,周如水倒是回过了神来,又低问夙英道:“你说的那吕氏儿郎,但是笃行仁厚,博爱为心,虚已善诱,整天无倦的君辞先生?”
远了望去,这处在山脚下的茶寮极小,唯有一间东厨,和一间容客人临时歇脚用的茅草屋。此时,东厨的门正开着,里头咕噜咕噜烧着一大锅子热水,便是因正烧着水,他们才见着了炊烟。而茅草屋内,一个干瘪的小二正蹲在茅舍正中处侍弄着篝火,不时,还翻动一下正搭在木架上隔火烤着的鸡。
这也是为何,周如水会对公子沐笙扯谎,道是太子在梦中给了她六子血书,’盐参泥,冬缺衣。’了。毕竟,如果有充足的筹办,充足的御冬衣食,周国就不会死那么多的人。昔日风景如画的响堂山,后代也不会成为叫人避之不及的枯林鬼山。
按理而言,过几日才立秋,即便将是暑去凉来,天也不该冷得这般快。却偏生,周国这几年的气候都不太好。
因气候不好,车队一起疾行几近未曾停歇。但即便如此,他们在沿途也未遇见村庄火食。目睹天气越来越暗,还未入夜天便黑得好似就到了傍晚,暴风吼怒如刀,闷雷更是和打锣似的持续响了好几个时候。想着未几时定会有场大雨,再找不着歇脚处便又得露宿安营,一世人的面色都不太好。
却到了酉时,一世人马却在不远处的山脚下瞧见了炊烟,一时候,步队中又有了欢笑声,很多姑子直是笑道:“太好了!前头或许有村庄!我们终究不消露宿了!”
她叮咛了一遍,又叫夙英出帐去请了他几次。却不想,炯七底子置若未闻,直是不动如山。
宿世,过了这个恼人的秋,邻近夏季才是周国最难捱的日子。
恰好,也就是在公子沐笙禁足的那三个月里,公子詹总管了赈灾。公子詹并不是个为民利驰驱的忘我之人,相反,他向来视百姓如草贱,只愿管顾门阀贵族的好处。是以,在救灾时,他美其名曰要将灾黎安设在响堂山,给他们一方净土,却实在,将满城的灾黎迁走后,他就闭城锁门,再也不管那些灾黎的死活了。乃至于来年开春,当城门再开时,世人只见响堂山上的树木大多都被伐去,而夏季被送去的灾黎也是死伤大半,山中冻死饿死的枯骨无数,另有很多,是因生火不当烧起了山林被活活烧死的焦尸。
周如水感慨着,又从荷包中取出了粒杏脯喂进嘴里,杏脯酸得她那似是抹着朱胭的红唇微微翘起,她澈静的目光更是隔着纱帷眺向了远处连缀的高山,心机也随之飞远。
这日,因前天夜里的大雨滂湃,路便变得格外的难走。车架驶过经常常泥泞四起,同列的马车中也有好些都堕入了泥潭。到了中午,漫天还是阴云翻滚,却不下雨,直压得民气口发闷。一行的姑子都忍不住抱怨起了这阴煞煞的天,直道本年的气候从开春起就一向古怪,总不叫人顺心。
积雪成灾,西风微弱。但后代记录这统统,用词倒是非常的简练,不太短短几个字道:“大雪,天寒甚,地冰如镜,行者不能定立。”短短一行字,掩蔽了无数的磨难。袒护了因那罕见的苦寒,只在周土境内,便是民冻多死的厄运。
她们道气候实在不顺心,可照周如水看来,这气候可不止不顺心这么简朴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