似是心有灵犀,周如水下认识地就转头望去,她这一望,便直直对上了王五正怔愣的脸。
彼时天已大凉,屋中均换了炭炉厚被。周如水本就体寒,当今又恐踏出门去就会有闪失,更是整日都不出屋门半步了。她从不肯喝公子峥派仆婢送来的安胎药,还命仆婢在她枕畔养了只硕鼠。每日仆婢送来的吃食只要先给硕鼠食过,见硕鼠无恙后,她才敢将之下咽。
实在,周如水清楚地明白自个的处境,她就是只拴在绝壁边的蚂蚱,刘氏一门底子容不下她,到头来,她终归都是一死。她死,倒不敷惜!但周家血脉必须留下!如此,她才气放心下地去,去地府之下向周氏列祖列宗赎罪……
秦公子峥真正请来琅琊王五,已是六个月后的事了。
当时的王五已病得奄奄一息了,想是再没了旁的体例,王家家主王宣便上疏,奏请周王许王五入宫。以后,方才学步的王五便被接养进了宫中,养在皇后名下,与天骄公主共居华浓宫。
闻言,侍婢忙递上了一张白绢。透窗而入的莹莹月光下,王五哧笑着斜过眼去,他方要开口,盯住上头“茯苓”二字便是一拧。顿时,只见他持樽的手定在半空,挑眉道:“快,递上前来。”
是以,士族中人亦可傲视皇权,门阀士族经历百年更迭,更是皇权也要谦逊三分的存在。
对周如水,王五是有着深深的渴念之情的。撤除住在琅琊王府的光阴,他的幼年童年青年期间都有周如水的影子。在他的影象中,他的阿姐姝秀辩敏,华光艳动天下,是个明丽如朝阳般的美人。她一笑,陈郡谢氏那最冷血寡情的谢二郎都会滞上一滞。
当秦公子峥的请柬上门,王五神采淡淡,不过冷嗤:“这厮因何见我?”
这事本算已成了定局,却不想突有一日,琅琊王府门前来了一名发须皆白的游僧,那游僧突就疯疯颠癫地指向宫城的方向道:“宫中有王气,可允贵子无病无灾!”
自那今后,周如水每日都过得警省万分。
两人悄悄对望,一时都忘了言语。王五眸中瞳光交叉,对上她的目光亦是浑身一颤。少卿,便听他俄然暴吼出声,扭头,便气愤地举起拳头砸在了门上。
立在门廊前,王五的面色变了又变,他清澈深幽的眸子悄悄地看着她,看着一脸木然形如干枯的她,他只觉心口模糊的发痛,竟是半步都挪不动了。
琅琊王五,名子楚。
一见到他,周如水也愣住了。在她的影象中,王五不过是个孩子。可这个孩子,现在却居高临下地立在她的门廊边,他长高了,直是矗立如杨。他的面相也长开了,姿容漂亮,风华大盛,很有谪仙之风。
正中午分,阳光微微倾斜超出飞檐照下。琅琊王五排闼而入时,便见周如水正悄悄地倚卧在凭几旁,她肥胖薄弱的身子如是秋末陵夷的落叶艰巨地挂在树梢,哪怕暖和的午后阳光覆盖在她的身上,她却仍旧好似隐在茫茫烟雾细网当中,飘忽得仿佛随时都能够消逝不见。现在,她正呆呆地睨着窗外,疤痕累累的小手不时抚过已较着隆起的腹部,从侧面望去,面色惨白,毫无神采,仿佛病笃之人。
当年,恰逢符翎县主屡教不改被贬为庶人之时,长姐不便插手,便修书一封,只题茯苓二字,请他出面照拂。后因符翎放肆,树敌如织,他兄长便助其假死。却不想,这一假死,倒叫当年的刁蛮县主逃过大难,周亡族灭时,唯有符翎这个周氏先人,泯然世人,还是清闲。
说来也是有缘,王五入宫那日刚巧有些精力,下地后,小家伙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殿中世人,竟是见了周如水便咧嘴一笑,颠颠地朝她扑了畴昔。最后,他竟还真冲进了周如水怀中,抱着她的腿,仰起小脑袋,奶声奶气地唤了她一声:“阿姐……”也便是那浑身好闻的奶香,另有那亲热稚嫩的一声‘阿姐’,自此今后,周如水便真把王五当作亲阿弟普通对待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