令狐况哪还顾得上疼痛,噌的一下蹦了起来,嘶声道:“仇敌又攻城了!快烧水!再烧几锅!”
用力睁大双眼,令狐况看着城头上的气象。数不清的尸身倒伏在地上,缺头断腿,肠穿肚烂,一个个大张着嘴眼,死不瞑目。那些尚且活着的,满头满脸都是血污,眸子中早就没了光彩,压抑不住的呻|吟呼痛就像呜呜鬼哭,在城头飘零不休。
“不会亡的。”梁峰一哂,扶起了令狐况,“上党备战一载,虽未尽全功,却也不惧胡虏。仇敌若来,自有箭弩刀槍!”
“将军!从南门走!快!”那亲兵再也不顾令狐况的防抗,一把把他扛在身上,向城下奔去。
“上党!去上党!”
“此役,非怪令狐将军。”一个清澈声音在耳畔响起。
噗的一声,令狐况吐出了胸口压着的那口血。五天!只是五天!
※
怕甚么来甚么。但是既然来了,怕也没有涓滴用处。那便战吧!战他个天翻地覆,让那贼酋再也不敢踏足他的上党!
“将军,要去那里?”
是啊,他们守不住了。这里滞留的,本就是些贪恐怕死的鼠辈,是从疆场逃返来的懦夫。他能够拼上十天,拼上数月,乃至拼上本身的身家性命,以身故国。但是那些人,会吗?在屠城的威胁下,他们肯与这城池共存亡吗?
“孤命你率步骑两万,入上党,攻城略地!”
开城!开城!开城!
被那双纤长白净的手紧紧扶起,在那双黑亮星眸看到了果断信赖,令狐况鼻头一酸,再也压不住眼中泪意。他不怕身故,不怕就义,却怕死得不明不白,浑身恶名。他是令狐家的子嗣,是国朝选出的将军,他当战死城头,而非如许单身逃出险地。
“我已收到信报。令狐将军苦战五日,却被部下私开城门。怪只怪所遇非人!”梁峰的语气非常果断。
成果一场搏斗,换来了司马腾连夜逃窜,换来了祁县、阳邑开城献降。这些道貌岸然的士族,最担忧的,还是自家性命。只要连打带削,怀柔并用,那些高门豪族便会屈膝佩服,为自家所用!
现在阳邑一破,霸占晋阳不过是时候题目!
刘聪上前一步,拱手见礼:“儿臣在!”
滚木早就用完,他命人拆了房舍,用大梁顶替。锅里的热水是仅次滚木以外的防备利器,只要一盆倾泻下去,就会有几人惨叫着从云梯上摔下城头。另有床弩、箭矢和他们手中的刀槍。只要尚存一人,就不能放弃这座城池!
浑浑噩噩当中,令狐况只觉被人托上了马背。城门吱呀呀开启,顶着残阳,逆着人潮,他们冲出了城去。
血水积了一层又一层,冻成了黑红色的薄冰,仿佛连腔子中的热血都冻了上,刺得人骨头发痛。
目光扫向座下诸将。站在前线的两人,入了视线。
两万五千人分道夹攻,足以踏平任何城池,更莫说无数流民涌入的上党。看着两人气势汹汹的昂扬姿势,刘渊胸中忧愁尽去。那欺世盗名的佛子,又怎能敌刘氏的真龙子嗣!
但是他不能。
“快!速速带人扼守城门!开城者!斩立决!”令狐况吼道。
一张面孔浮上脑海。让人影象深切,由衷佩服的面孔。令狐况抓紧了手中的缰绳。
阳邑失了,快得出乎料想。但是归根结底,却不是面前之人的错误。司马腾逃的过分干脆,击垮了留守晋军的内心底线。能够在城破以后,一起赶来报信,已经是令狐况能够做到的极限了。
台下文武齐齐起家:“愿为主公/府君驱除胡虏,保我上党!”
但是面前此人,没有疑他。没有拿他问罪,鄙夷以待。而是亲手扶起他,给了他应得的名誉。这一声“非怪”,足以令他肝脑涂地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