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璎点点头屈腿躺下,将身上那件雪色大氅分她一些。
身后杀手吃紧勒停一片,却有几个不怕死的紧追直上。
薛璎心下一跳,一瞬没踌躇,当即往右手边一个陡坡跑,到得坡沿卧倒,侧身屈膝,抱好脑袋借势下滑。
傅羽冲她露齿一笑,额顶青色发带随风扯成笔挺一线,摆摆手,提了剑迎着漫天大雪飒但是去。
她神情防备,敏捷掉头,脚步一挪却听风号忽止,四下寂寂,一声孱羸的喘气传到她耳里。
可薛璎这回带出来的羽林卫并未穿铜靴。
她竭力扯散大氅,拉开衣衿,拿匕首割了截衣袖裹伤,以免肩头滴下的血再次惹来狼群,拾掇好后完整瘫软下来。
傅羽捣开首顶雪团,将一支袖箭和一柄匕首塞给她,低声道:“微臣去引开他们。”
薛璎缓慢站稳,从腰间箭囊夹取了三支羽箭,朝仇家扬手张弓。弓成满月,三箭齐射,无一虚发,身在半空的几名青甲男人抵挡不及,吃箭坠亡。
遭人追杀,一起奔逃,她的人手几近折了个洁净,所幸对方也已箭尽弓穷。
里头藏了人?
紧接着,一声短过一声,像将死之人的最后一息。
朔风鼓荡,砭人肌骨,邻近寅时雪才小了些。薛璎一起摸黑绕弯,一脚深一脚浅的,翻过一道道下行的缓坡。
这是大陈朝迄今最高贵的长公主。论身份,她是先帝嫡女,玉叶金枝;论职位,当今圣上年幼,她代理朝政,又是一人之下,万人之上。
想到这里,傅羽一面捣雪,一面抬高声问:“照您看,此次的杀手但是卫王指派?”
山中出没有雪狼,易被血腥气诱引。
身后杀手哒哒的追逐声越来越近了。一支轻箭俄然破空而来,“哧”一下扎入雪地,箭羽嗡震,距薛璎身上马后蹄仅仅寸许。
是几名青甲男人,着装与明天那批杀手无异。几人脖颈上都开一道豁口,看这割喉的刀法,像她身边中郎将的手笔。
她抿了抿枯燥的唇,撑膝起家,正考虑该往那边去,忽觉靴底微震,随即听身后山坡传来迅疾狼籍的嚓嚓声响。听这浩大步地不像人,倒似是兽。
她说话间已出洞,薛璎跟在背面,短短几息,牙关咬了又松,终究只道出一声:“阿羽。”
薛璎淡然眨了眨眼:“他如何敢。”
薛璎扔下箭囊,留了句“谨慎”,转头先行分开。
天放晴了,雪野茫茫,淡金的光笼在她周身,将她的脸衬出雪一样惨白的光彩,本来柔滑的樱唇也变得龟裂起皮。
“殿下,”一旁与她并驾的女官傅羽直视火线,目色凝重,“是死路。”雪野上本一望无边,而火线雾翳渐浓,极能够碰上了绝壁。
傅羽搀她下洞,将周边的雪压实后跟着挤到里头,又拿方才捏好的几个雪团子堵严洞口,假装得体,完了捱她躺下:“能避几时是几时,您稍歇歇,微臣把着风。”
傅羽替她拥好大氅,跟着她一起拨荆斩棘,待到落脚处察看一番,卸下腰间长剑,蹲下开挖,见她也预备脱手,忙禁止:“您歇歇。”
她此行已折损太多亲信,这女人一起随她出世入死,也算与她情同姊妹,若本来尚存朝气,却因她一时过分警戒而丧命于此,该叫她如何自处。
天气大暗,四下没了人声,只头顶烈风一阵阵急啸而过。很久后,傅羽闻声一句梦话般的呢喃:“这小我,陛下没法替我做主……”
铅灰的浓云层层抬高,在头顶积储翻涌。苍穹下的田野,马蹄起落间霜雪飞溅,所经之处,擦出道道白痕。
豁口处血已凝固,但因肉沿积累的雪沫子未几,约莫死了不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