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四条为余数十年人间之得,汝兄弟记之行之,并传之于子子孙孙,则余曾家可长盛不衰,代有人才。
一九九二年三月定稿于岳麓山下观弈园
余通籍三十余年,官至极品,而学业一无所成,德行一无可许,老迈徒伤,不堪悚惶惭赧。今将永诀,矗立四条以教汝兄弟。
五百年名世挺生,立德建功立言,钟鼎旗常铭不朽;数十载阖门衔感,教忠教义教战,江淮银河泪同深。
"甲三,下个月你还是回户部去当差。""是。"儿子承诺着。前年,曾纪泽以荫生资格招考,被取平分发户部陕西司,不久又升为员外郎,年后果父亲旧病减轻,特地由京师来江宁省视。
桌上堆放着一大叠公文,正中摆着几份等待访问的名刺。他把名刺拿过来,一一看了看。这些名刺中有路过江宁的朝廷钦差,有奉调分开两江的初级官员,有专来江宁禀告公事的下级僚属,也有纯来见见面聊谈天的旧雨新知。因为精力不佳,那些纯粹的宦海应酬、毫无目标的闲谈,他一概婉谢,谈闲事的也只得向后推几天。
天下诵文章,殆不愧韩退之、欧阳永叔,却恨老来浞轼,更无便坐雅谈人。
迈萧曹郭李范韩而上,大勋尤在荐贤,宏奖如公,怅望乾坤一挥泪;窥品德文章经济之全,私淑亦兼亲炙,迂疏似我,跟随南北感知音。
"大人,这封是容闳从广东香山寄来的。""快翻开,念给我听。"一传闻是容闳的,曾国藩顿生精力。
曾纪泽翻开一看,纸上鲜明现出一行字来:谕纪泽纪鸿。他捧着不知如何办才是,大师也都眼睁睁地看着。只见曾国藩又艰巨地抬起手,指了指口。曾纪芬忙说:"大哥,爹叫你念!"曾氏的这篇遗言见之于同治九年十一月初二日致纪泽、纪鸿家书。
"老中堂!"
仲春初四日,一大早曾国藩就醒过来了。这天是他平生中的哀思日子之一。十五年前的仲春初四日,他的父亲归天了。明天,他像每年的这天一样,早早地起来,想在父亲的牌位面前磕三个头,但病躯已不答应他下跪了,只得改成低头默哀。站了一会,他也感觉难以支撑,便仓促结束祭奠典礼,叫人搀扶着来到签押房。他先握起笔来,颤颤抖抖地记下明天的日记,然后开端办理公事。
这雨好怪!它蒙蒙的,黑黑的,像一块广漠无垠的黑布,将六合都包抄起来,令人分不出南北东西,辨不清房屋街衢。又像大风吹倒了玉皇爷的书案,将一砚墨汁倾泄宇宙,它要染黑洁白的石舫、矞皇的督署,污坏雄丽的钟山、秀媚的秦淮,它还要将活泼着万千生灵的大家间涂抹得昏昏惨惨、悲悲戚戚。
忧乐在心头,足媲希文奇迹;勋名垂宇宙,并传丞相祠堂。
当代一人,是文潞丰仪、汾阳福泽;大名千古,有皋夔奇迹、欧柳文章。
"元七本年七岁了吧!"元七是曾纪鸿的儿子广钧的乳名,曾国藩最喜好这个长孙。"这孩子很聪明,此后或许有出息。你这个做大伯的,还要多点拨指引。元十也长得清秀,现在不哭闹了吧!"元十就是两个多月前过继给纪泽的广铨。他刚分开母亲时,对大伯妈认生,整天哭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