仲春初四日,一大早曾国藩就醒过来了。这天是他平生中的哀思日子之一。十五年前的仲春初四日,他的父亲归天了。明天,他像每年的这天一样,早早地起来,想在父亲的牌位面前磕三个头,但病躯已不答应他下跪了,只得改成低头默哀。站了一会,他也感觉难以支撑,便仓促结束祭奠典礼,叫人搀扶着来到签押房。他先握起笔来,颤颤抖抖地记下明天的日记,然后开端办理公事。
万古云霄一羽毛。
天下诵文章,殆不愧韩退之、欧阳永叔,却恨老来浞轼,更无便坐雅谈人。
桌上堆放着一大叠公文,正中摆着几份等待访问的名刺。他把名刺拿过来,一一看了看。这些名刺中有路过江宁的朝廷钦差,有奉调分开两江的初级官员,有专来江宁禀告公事的下级僚属,也有纯来见见面聊谈天的旧雨新知。因为精力不佳,那些纯粹的宦海应酬、毫无目标的闲谈,他一概婉谢,谈闲事的也只得向后推几天。
曾纪泽翻开一看,纸上鲜明现出一行字来:谕纪泽纪鸿。他捧着不知如何办才是,大师也都眼睁睁地看着。只见曾国藩又艰巨地抬起手,指了指口。曾纪芬忙说:"大哥,爹叫你念!"曾氏的这篇遗言见之于同治九年十一月初二日致纪泽、纪鸿家书。
天空堆积着乌云,虽是午后,却如同傍晚。江宁的仲春,气候凡是还是冷的,明天更显得有点寒气逼人。
巡捕念着念着,曾国藩笑容渐露。容闳信上说,他已物色了近百名十五六岁的小童,都资质聪慧,心肠纯粹,出身明净之家,拟通过考核后,从中登科四十名,作为第一批派出者;已和美国朋友商定好了,这批小童都到美国去,大部分学天文、算学、制造之术,少部分专攻西欧医学、法律。容闳满怀信心肠说,他们都将会成为大清国复兴的栋梁之材。他还特为提到一个名叫詹天佑的少年,奖饰这孩子是个资质不凡的英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