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爵绘声绘色这一场描述,倒叫在坐的人都听得痴了。张居正暗自思忖:“皇上病重,身为秉笔寺人兼东厂提督的寺人却有闲心来斗琴,并且家中堂会阵容搞得如此之大,莫非他对皇上就不存点忠心?”心中虽起了猜疑,但大要上却逢场作戏大为赞叹:“蒋心莲的琴艺让世人狂,冯公公的琴艺让世人痴,何为妙手,何为大师,辨别就在这里。”
论春秋,冯保比张居正大了四五岁,但因是个不男不女的身子,加上保养得好,一张白净圆胖的脸上竟没有半点皱纹,看上去比张居正显得年青。就张居正的问话,冯保一边品茶,一边答道:“是有这么回事儿,唔——就是和高胡子在东暖阁闹了个大不镇静的第三天,那女子叫甚么来着?”他偏头问徐爵。
冯保说话时,徐爵与游七都识相地分开书房到外头客堂里拉扯闲话去了。书房里只剩下张居正与冯保,张居正把书童奉上来的一盘南丰贡品无籽蜜橘剥了一个递给冯保,本身也剥了一个来吃,一边吃一边说道:“冯公公誊写的这首诗,原也不值一提,那是仆年青时张狂不谙世事,诌出的几句妄言。”
“看看,你又说出这等人云亦云的话来。我多拨出二十万两太仓银是真,但咨文上详示还是军费,并没有一个字申明这二十万两银子是给殷正茂贪墨的。”
“我晓得是熏制的,湖南的熏肉也算是名产,但烟气太重,老夫并不喜好吃,你店里这个熏猪头,却颇合老夫口味。”
“此一时也,彼一时也,启观,这个事理你总该明白。”见魏学曾兀自愣怔,一脸不解之色,高拱接着解释说,“那天作出这个决定之前,事情有了两个变数,一是皇上俄然犯病,二是李延又有城池失守的八百里邸报送到。皇上十八岁时封了裕王,我就是他的教员,君臣间的情分,自不是普通人能够窥测推断获得的。但皇上那天在皇极门金台一怒,竟然也骂了老夫一句‘不是忠臣’的话,这就叫天意难测。厥后太医在东暖阁陈述皇上病情,吞吞吐吐,老夫内心头就升起不祥之兆。万一皇上春秋不豫,国运有变,就会有人趁浑水摸鱼,来抢这首辅之位了……”
按端方,接旨致仕官员都要上折子辞恩,这类折子须得寄吏部转呈。魏学曾摇点头说:“尚未收到,广西庆阔别都城数千里之遥,想必李延的折子还在路途当中。”
魏学曾觉得高拱还要长谈下去,便把已经迈出值房门槛的一只脚抽了返来,规劝道:“元辅,你也该回家了,半个多月没有归去,老夫人必然顾虑。”
“应天巡抚张佳胤从安庆府传来。”
“如果殷正茂既打赢了这一仗,又蚕食了这二十万两银子,元辅你如何措置?”
吏部左侍郎魏学曾早就在门口迎候,并一起走进高拱宽广敞亮的值房。这魏学曾是嘉靖二十九年的进士,为人道格朴重,有口偶然,敢作敢为,曾出抚山西、辽东等省,很有政绩,在宦海上素有“魏大炮”之称。不管是脾气还是办事精干风格,魏学曾都深得高拱赏识,是以拔擢他来担负本身的帮手,主持吏部平常政务。却说两人在值房坐定,魏学曾扼要地把这十几天来吏部事件陈述一遍。高拱向来大事小事都牵肠挂肚,固然罢休让魏学曾措置部务,凡是事却又必须向他汇报明白。这会儿魏学曾杂七杂八说了一大堆,高拱不厌其烦听得细心,碰到含混处,还要插话问个子午卯酉。魏学曾说毕,高拱问:
“但是官员们暗里讹传,说是你亲口说的,多拨二十万两银子就是给殷正茂贪墨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