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氏性子软和,见她着恼,赶快相劝:“罢了,不过一盆子水,令人去重新打过便是了。”一派息事宁人的口气,言罢叮咛下去,“速速去重新换了来。”
各色小点渐次被摆在了桌上,连二爷夹了只晶莹剔透的小巧虾饺一口咬下,昂首四顾,没见着金嬷嬷,这才放心大胆地同若生道:“她讲得比嬷嬷风趣多了!”
金嬷嬷却也道:“二爷,再不歇下明儿个起来只怕要头疼的。”
连二爷更是一把跳了起来,将紫铜暖炉往边上一丢,下炕趿拉了鞋子就冲过来要分开二人,语气里带了两分责备的意味:“一转眼就被哄走了,赶明儿还不得被拍花子的给偷走了,如何会有这么笨的丫头……”
弟弟若陵年事太小,甫一离了熟谙的环境,夜里便老是哭泣,睡不安生。朱氏便搂着他拣些坊间奇事来讲,哄他睡觉,若生睡在一旁,便也闭着眼睛细细跟着听。她至当时方知,朱氏竟另有这般好辩才,说得妙趣横生,便是不爱听这些事的人只怕也得听入了迷。
连二爷听进了耳里,可却又不想跟朱氏呆在一块,不觉踟躇起来。若生也不催促,侧目看了两眼金嬷嬷,表示她到边上说话。
走下一级台矶,她背对着金嬷嬷,轻笑着叹了声,缓缓道:“她是个好人,跟小祺一样……一样好……”
安设好连二爷后,若生留下句明儿一早来同他们一道用晨食后,这才同金嬷嬷一块出了门。
连二爷松开了若生的手,扑到炕上抱住了锦被:“那成吧,嬷嬷给我说个故事,我就睡了。”
半夜半夜的,若生倒也没心机发作下头的人,便也让人去了,比及四下沉寂,她才转头对朱氏道:“您是甚么身份,她是身份,该严惩就严惩,别拘着别心软。”
“府里的中馈虽是三婶主持,可二房到底是您的地界,您想如何管就如何管。”若生温声说着,又想起一事来,忙补了句,“也别在乎我。论管家,我但是丁点不懂。今后爹爹同我,都还得仰仗您顾问,您尽管放开了去管。”
若生却听得明白。
颜先生是连家重金礼遇的西席,很多年前就以一手妙绝的好字名扬天下。她倒是个行事懒惰又只爱听好话的,写的字在颜先生看来恐怕打死了也就只能是鬼画符罢了,可何如损不得,只得含含混糊说上两句不错,未曾想竟叫金嬷嬷几个当真了。
氛围突然一凝。
“我像你这般大时,连你一半还及不上呢。金嬷嬷说你写的一手好字,连颜先生见了都忍不住要夸上两句,可见是下过苦工夫的,怎会是个不成器的。”朱氏反手半扶了她,摇了点头,轻声说道。
待到翌日凌晨,连若生也果然依言来了上房。
被问着话的丫环出了一脑门子的盗汗,小声辩论:“奴、奴婢觉得这是太太要用的水……”
金嬷嬷含混了。
“不听故事,怎睡得着?”连二爷不欢畅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