会馆里的被忘记在偏僻里的破屋是如许地沉寂和空虚。光阴过得真快,我爱子君,仗着她逃出这沉寂和空虚,已经满一年了。事情又这么不刚巧,我重来时,恰好空着的又只要这一间屋。仍然是如许的破窗,如许的窗外的半枯的槐树和老紫藤,如许的窗前的方桌,如许的败壁,如许的靠壁的板床。深夜中单独躺在床上,就如我未曾和子君同居之前普通,畴昔一年中的光阴全被毁灭,全未有过,我并没有曾经从这破屋子搬出,在吉兆胡同创建了满怀但愿的小小的家庭。
安宁和幸运是要凝固的,永久是如许的安宁和幸运。我们在会馆里时,还偶有群情的抵触和意义的曲解,自从到吉兆胡同以来,连这一点也没有了;我们只在灯下对坐的怀旧谭中,回味当时抵触今后的和解的重生普通的兴趣。
我们的家具很简朴,但已经用去了我的筹来的款项的大半;子君还卖掉了她独一的金戒指和耳环。我劝止她,还是定要卖,我也就不再对峙下去了;我晓得不给她插手一点股分去,她是住不舒畅的。
莫非她翻了车么?莫非她被电车撞伤了么?……
不但我本身的,便是子君的言语行动,我当时就没有看得清楚;仅晓得她已经答应我了。但也还仿佛记得她神采变成青白,厥后又垂垂转作绯红,――没有见过,也没有再见的绯红;孩子似的眼里射出悲喜,但是夹着惊奇的光,固然力避我的视野,张皇地仿佛要破窗飞去。但是我晓得她已经答应我了,没有晓得她如何说或是没有说。
但我的食品却比在会馆里时好很多了。做菜虽不是子君的特长,但是她于此却倾泻着尽力;对于她的日夜的操心,使我也不能不一同操心,来算作分甘共苦。何况她又如许地整天汗流满面,短发都粘在脑额上;两只手又只是如许地粗糙起来。
我已经记不清当时如何地将我的纯真热烈的爱表示给她。不但现在,当时的过后便已恍惚,夜间回想,早只剩了一些断片了;同居今后一两月,便连这些断片也化作无可追踪的梦影。我只记得当时之前的十几天,曾经很细心地研讨过表示的态度,摆列过说话的前后,以及倘或遭了回绝今后的景象。但是临时仿佛都无用,在镇静中,身不由己地竟用了在电影上见过的体例了。厥后一想到,就使我很愧恧,但在影象上却偏只要这一点永久留遗,至今还如暗室的孤灯普通,照见我含泪握着她的手,一条腿跪了下去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