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很多人等候着恶人的式微的凝睇中,他出来了,服饰比划上还简朴,不拿铁索,也不带算盘,就是乌黑的一条莽汉,粉面朱唇,眉黑如漆,蹙着,不晓得是在笑还是在哭。但他一出台就须打一百零八个嚏,同时也放一百零八个屁,这才自述他的经历。可惜我记不清楚了,此中有一段大抵是如许:
因为东关离城远,大朝晨大师就起来。昨夜预定好的三道明瓦窗的大船,已经泊在河埠头,船椅、饭菜、茶炊、点心盒子,都在连续搬下去了。我笑着跳着,催他们要搬得快。俄然,工人的神采很谨肃了,我晓得有些蹊跷,四周一看,父亲就站在我背后。
要到东关看五猖会去了。这是我儿时所罕逢的一件盛事。因为那会是全县中最盛的会,东关又是离我家很远的处所,出城另有六十多里水路,在那边有两座特别的庙。一是梅姑庙,就是《聊斋志异》所记,室女守节,身后成神,却篡取别人的丈夫的;现在神座上确塑着一对少年男女,眉开眼笑,殊与“礼教”有妨。其一便是五猖庙了,项目就独特。占有考据癖的人说:这就是五通神。但是也并无确据。神像是五个男人,也不见有甚么猖獗之状;前面列坐着五位太太,却并不“分坐”,远不及北京戏园里边界之谨慎。实在呢,这也是殊与“礼教”有妨的,——但他们既然是五猖,便也没法可想,并且天然也就“又道别论”了。
看的是甚么郎中?下方桥的陈念义la儿子。
“…………
我至今一想起,还惊奇我的父亲何故要在当时候叫我来背书。
我却并没有他们那么欢畅。开船今后,水路中的风景,盒子里的点心,以及到了东关的五猖会的热烈,对于我仿佛都没有甚么粗心义。
迎神赛会这一天出巡的神,如果是把握生杀之权的,——不,这生杀之权四个字不大妥,凡是神,在中国仿佛都有些随便杀人的权益似的,倒不如说是职掌群众的存亡大事的罢,就如城隍和东岳大帝之类。那么,他的卤簿中间就另有一群特别的角色:鬼卒,鬼王,另有活无常。
但是人们一见他,为甚么就都有些严峻,并且欢畅起来呢?
大师同时活动起来,脸上都暴露笑容,向河埠走去。工人将我高高地抱起,仿佛在庆祝我的胜利普通,快步走在最前头。
第二煎吃下去,两脚笔挺。
…………”
粤自盘古,生于太荒,
他口里的阎罗天子仿佛也不大高超,竟会曲解他的品德,——不,鬼格。但连“还阳半刻”都晓得,究竟还不失其“聪明朴重之谓神”。不过这奖惩,却给了我们的活无常以不成消逝的冤苦的印象,一提起,就使他更加蹙紧双眉,捏定破芭蕉扇,脸向着地,鸭子浮水似的跳舞起来。
至于我们——我信赖:我和很多人——所最情愿看的,却在活无常。他不但活泼而滑稽,单是那浑身乌黑这一点,在红红绿绿中就有“鹤立鸡群”之概。只要瞥见一顶白纸的高帽子和他手里的破芭蕉扇的影子,大师就都有些严峻,并且欢畅起来了。
我仿佛重新上浇了一盆冷水。但是,有甚么体例呢?天然是读着,读着,强记取,——并且要背出来。
《玉历钞传》上另有一种和活无常相对的鬼物,装束也相仿,叫作“死有分”。这在迎神时候也有的,但称呼却讹作死无常了,黑脸,黑衣,谁也不爱看。在“阴司间”里也有的,胸口靠着墙壁,阴沉森地站着;那才真真是“碰鼻”。凡有出来烧香的人们,必须摩一摩他的脊梁,传闻能够摆脱了倒霉;我小时也曾摩过这脊梁来,但是倒霉仿佛终究没有脱,——或许当时不摩,现在的倒霉还要重罢,这一节也还是没有研讨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