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允衡清幽的长眸里,快速划过一丝冷意。
她事前在舌底压了一粒梅核,此时的说话声已大异于平常,然听在旁人耳中,却还是非常清脆动听。
秦素暗道了声幸运。
便有一个侍卫受命上前接过信封,挑开仗漆取出信纸,让薛允衡就着他的手看信。
秦素微微躬身,态度恭而不怯:“郎君包涵,师尊嘱我不要报他的名讳,我不敢违逆。”
秦素早知会是如此,一面闪身避过,语声却涓滴稳定:“我家师尊有言,郎君岂不知‘未如清风松下客’乎?”
更何况,这小儿虽服饰整齐,可皂纱下暴露的肌肤倒是又暗又黄,一望便知并非士族奴婢,只怕是庶族出来的。
秦素一向在察看他的神采,此时自是晓得,薛二郎这是曲解了,觉得她这个“小厮”的仆人便在坐中。
便在世人侧目间,薛允衡已是负手而入,洒然自如,那一步一履若踏云携风,袍袖顶风伸展,如果不熟谙他的人,定会为他的风仪心折。
只要将这些事连络起来想,便不可贵出薛允衡这几日的意向。秦素盘算主张守株待兔,现在倒是巧之又巧地赶上了,还刚好又在“未如清风松下客”产生以后,她的确非常荣幸。
停了一刻,她蓦地歪了歪头,伸手向上一指,语声明朗:“师尊临走前交代,叫我于本日此时在此等待,如有一名容颜俊美的白衣郎君行过这青梅酒幡,便将信交予他。”
她本日等的,就是他。
听了秦素的答复,薛允衡未置可否,只悄悄地望着她,狭长的眸子幽如深潭。
此语一出,四下看热烈的人立时便起了一阵躁动。
“是。”秦素应道。
现在这小僮当街拦人,又语惊四座,世人皆觉得其师尊是为求名,却不料竟非如此,倒是大出所料。
而巧的是,宿世时,秦素亦曾于返家奔丧途中偶遇薛府马车,看其方向倒是从连云镇出来的。彼时她虽未见薛二郎其人,那车上族徽她却毫不会认错。
秦素任由他打量,手里的信却举得高高地,以使薛允衡看清上头封好的火漆。
她早便晓得,中元十二年秋末,薛允衡远赴江阳郡,期间产生了好几件事,此中一件,便是这“未如清风松下客”的吵嘴官司。
乡居贫寒,秦素这些年过得并不好,现在虽已十二岁,身形却还是非常单弱,现在扮作少年,便更加显得描述未足、浑身稚气,看上去只要8、九岁的模样。
宿世在隐堂时,三国中各大士族的统统动静乃至于很多秘辛,皆是秦素的必修课目。
薛允衡的脚步,终究完整停了下来。
别的,秦素深知薛允衡脾气,这厮平生最爱者有二:一是财,二是酒。
现在见薛允衡微显游移,秦素哪肯放过这千载难逢的良机,忙举起早就筹办好的一纸信封,朗声道:“我家师尊还道,郎君如有疑,可启信观之。”
薛允衡微微一怔,不由自主昂首看去,却见头顶上一面白布酒幡正顶风招展,上头大大的“青梅酒”三字,格外夺目。
薛允衡的聪明,她但是早有领教的,此时见他一语道破,心下也不觉有何奇特。
多数名流最尚白衣,薛允衡也不例外,且这厮还很喜好“负手而立、大袖当风”那一套,宿世秦素曾无数次见过,以是她才将“白衣、薛二郎、负手”都写了出来,就是算准了他这弊端。
原觉得是凭信自荐,却不料并非如此,这倒真是……风趣。
“未如清风松下客”是薛允衡的一句讥语,听来虽雅,倒是讽刺所谓的汉安县名流孙峻时的,说他还不如一只松鼠。
此时早有薛家侍卫上得前来,低喝道:“小儿,速速让路。”说着已是一掌推了过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