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夜雨声寥落,点滴阶前,直至天明还是未停。
她一面说着,一面便当索地折起罗衣,行至一旁开了箱笼翻拣,不一时,便捧着一件纯白粗麻内衫走过来,双手奉至秦素面前。
秦素侧首望着她,心中非常挖苦。
她在田庄糊口了五年,自是不熟谙林氏身边的阿猫阿狗。问罢了话,她也不待斑斓答复,便又转首四顾:“阿栗呢?她去了那里?”
斩衰为重丧之首,斑斓却捧出了罗衣,林氏这是要给她上马威么?如果别的也就罢了,偏要在最首要的孝道上做文章,林氏还是没放弃在太夫人面前争光她的企图。
斑斓款款行了一礼,抬手去卷帐幔,语声轻柔:“女郎,我是斑斓,是夫人派我来奉侍女郎的,今后便任由女郎调派。阿栗去库房领物,马上便回。”停了停,又弯了眼睛看秦素:“女郎可要起榻?”
斑斓向时漏望了一眼:“卯正差半刻。”
“等一等。”她抬手挡住了欲替她着衣的斑斓,眸光冷肃,指了指她手里的软罗内衫:“我服斩衰,何故着罗素?”
少无一日忧,那真是最好的光阴呵。
秦素悄悄“嗯”了一声,自榻上坐了起来,斑斓便过来替她着衣。
若非晓得秦素在田庄住了五年,她必然不会信赖,面前这位去处、说话与态度皆文雅沉寂的少女,与林氏口中阿谁“不知礼数、卤莽不文”的少女是同一小我。
医者扶脉后诊出“心力交瘁、劳心过火”八字,并嘱林氏让秦素卧床静养,不成再劳累。
借薛二郎张势,她公然没做错。
“风有些凉,女郎可要将窗关小些?”斑斓体贴肠问道,一面将中间桌上的青铜雀烛台端了过来,妆台边的光芒立时亮了几分。
林氏最信重的使女之一――斑斓,竟等待在她的床前。
秦素怅怅地想着,内心未始没有一点恋慕。
有此诊治,秦素更是坐实了一个“孝”字,就此安安稳稳地睡了重生以来的第一个好觉。
秦素收拢了心神,不再往下想。
秦素举步往妆台前行去,似是底子没闻声斑斓的自言自语。
秦素自甜睡中悠然醒转,转眸四顾,发明本身正躺在一张三屏素榻上,厚重的布帐遮去了大半光芒,唯裂缝间暴露一角桌案,案上的铜雀烛台里点着细烛,满室暗影幢幢。
本来,她是在东院正房的西厢过了一夜。
秦素的视野凝在她的身上,细细打量。
斑斓的人亦如她的声音,甜美清秀,笑意宛然。微尖的下巴,娟秀的长眉,双眸弯弯带笑,颊边两个酒涡,穿戴一身粗布素服,双平髻上只插了一根木钗。
一阵冷风拂进屋中,雨声更加清楚起来。秦素探身往外看去,却见廊下的灯笼已然熄了,窗缝里泻出的烛光照着白砖地,地上湿了多数,屋檐下缀着断珠般的雨线。石子小径被雨水洗得发亮,恍惚地映出深灰色的天空。
秦素核阅地看了看那衣裳,又看了看斑斓,方点头道:“这件不错了。”
“女郎醒了么?”帐外蓦地传来一个熟谙的声音。
秦素瞥眼看去,神采陡地一沉。
宿世时,林氏将她派到秦素身边,目标十清楚白,就是要在秦素身边安插一个耳目。
“本来女郎真的醒了。”斑斓笑着道,轻柔甜美的话语声像是含了蜜,直要化去人的耳朵。
跟着话音,布帐被一只纤白的手悄悄掀起,一张清秀可儿的笑容,闪现在秦素的面前。
秦素怔怔地看着那具烛台。
这里她并不陌生。六岁前的她乃是此处常客。彼时,她是享用着父亲宠嬖的娇娇小女郎,那里晓得有一天她会远赴田庄,住进夏时漏雨、夏季通风的屋子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