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那边，每一寸地盘上都流淌着士族的书卷气。朝起时，薄雾青岚袅袅升腾，族学后辈清澈的读书声，和着鸟鸣与鸡啼，似带着一股无形的力量，惹人神驰。
略略调剂了一下情感，秦素方像是俄然觉悟过来普通，往四周看了看，羞怯怯地垂首道：“太祖母恕罪，祖母、叔祖母、母亲与叔母恕罪，阿素失礼了。”说着便躬身行了一礼，复又直身道：“因方才听叔祖母说二兄棚屋枕草，我便想起了薛府仆人们说的江家的事，一时候思路狼籍，这才冒然出言，委实有失女子端淑仪态，阿素知罪。”
秦素心中暗赞了一句，口中已是恭声道：“是的，太祖母。”
有多少年了？
“除族？”钟氏下认识地打断了秦素的话，语罢方觉讲错，忙转向太夫人恭声道：“太君姑包涵，我多口了。”
太夫人淡淡地看了看她，又转向秦素，神情无波：“六娘，你叔母的话你可闻声了么？”
那一代一代建起的宅院，新的连着旧的，旧屋的瓦缝里生出青草，新宅的砖地光滑如镜。白墙黛瓦、回廊盘曲，逛一圈要花上一整天。
而现在，她像是看到了一点但愿。即使这但愿来自于一个微不敷道、出身卑贱的庶女，可她却再一次从中感遭到了那股力量。
她乃至已经将近健忘了，秦氏，曾经是多么值得高傲的姓氏。
太夫人扶着榻的手，不自发地微微发颤。
她清而弱的语声在房间里回荡着，世人皆凝神谛听，每小我的神情都含了一丝慎重。
已经有多少年，她未曾听过这般志气昂扬的话语了？
“傻孩子。”高老夫人抢先开了口，目光闪动，神情非常奥妙，“你说得极好，秦家小娘子便该如此。”
钟氏沉吟了一刻，面上便带了几分谨慎，蹙眉道：“我只是感觉讶异。不太小错尔，何至于百口除族？此事可当得真？莫不是以讹传讹？”
太夫人摆了摆手，垂目看着她，温声道：“无妨。你想说甚么便说。”
秦素清澈的声音仍在响着，那声音虽有着少女的荏弱，可吐出来的每一个字倒是掷地作金石声：“……从今今后，走到那里我都不会再低下头去了。就算去了多数，我也会挺直腰杆大声报出我的姓氏，还要奉告统统人：我秦家后辈毫不输于任何人，我秦家后辈更会将颍川秦氏的高傲，一代一代地持续下去，生生世世，永不断衰！”
望着秦彦昭重新规复了神采的脸，以及他那双隐着欣喜与高傲的眸子，秦素拭了拭额角的汗。
高老夫人淡淡一笑，算是揭过了这一页。
这么多年畴昔了，秦氏的光荣已然泯没，但是，她骨子里的执念却还活着，如经霜的老树，只待着重新抽芽的那一天。
“说得好！”秦彦昭抢先喝起彩来。他似是极其冲动，语声微带颤抖，颊边泛出一抹潮红。
“六娘，你方才说江家出了事，但是说的江仆射？”
此言一出，钟氏的神采微微一僵，垂眸不语。
太夫人的眼角垂垂潮湿，心底被一股情感涨满，却又无从宣泄。
她的视野有些恍惚起来，面前似又闪现出那连绵数里的秦家大宅。
有了吴老夫人那句话，林氏便不出声了，低了头不知在想些甚么。她对座的钟氏倒是面色奇特，说不出是欣喜还是难堪，此时正拿帕子抹唇角。
世人目注这东院新归的庶女，皆有一种难言的感受：这矮小肥胖、面皮黑黄的女孩，在这一顷刻间直是光彩夺目、见者莫不敢逼视。
到底是太夫人，虽亦是表情冲动，却仍旧保持着复苏，开口便直指秦素语中的核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