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场丧事办下来,家徒四壁。缸里的米没了,圈里的猪杀了,连那几只生蛋的老母鸡,也成了桌子上的菜肴,被乡邻们吃进肚皮里,拉在了茅坑里。身子肥胖的山子坐在屋里,四周寂静无声,更增加了内心的悲惨。
“山子,起来。”秦孀妇在围裙上抹抹手,欲扶山子起家。山子赖着不动,哭声更加悲切,道:“姨……我一个娃儿家,该咋办呀?这是我***遗言……”
“要你放屁!”娟儿破口痛骂。山子见状,道:“娟儿姐,铁蛋说的是实话!秦姨,她是好人?”
“姨,我吃不下!”山子点头,跪着不动。
“哎!我明白了,转头我多给你套几只山兔子。来,搭一把手,扯着它的飞毛腿!”
“我……唉……”山子用筷子挑起饭粒,往嘴里送,泪水不由自主滚落下来。娟儿心中对劲,却见山子落泪,不免顾恤,低语道:“别哭!瞧你那点儿出息,哪儿像个爷们儿!”
“山子,你们干啥呀?搞得血腥腥的!”娟儿挎着竹篮跨进院坝里。
“能成!”
“昨晚跌了筋斗,奶奶说没跌坏,我深思着奶奶说没事儿,就必然没事儿……哪晓得……”
“姨……哪儿能呀!”山子面红耳赤,像个害臊的大闺女。
“考大学?我,能成?”
“一言为定!”两人伸手击掌,沉浸在欢愉的神驰中。
“放开!你这只癞蛤蟆、地痞、二杆子!”娟儿挣扎着,嘴里漫骂着。马栓儿更加来劲,他把脸凑到娟儿的耳边,吹一口臭气,奸笑道:“我就是癞蛤蟆,就想吃你这只嫩鹅!”
“铁蛋,看你还笑话我!”山子伸手挠铁蛋的痒痒,铁蛋提着剥了半张皮的山兔子,两人一前一后,在院子里追逐。
娟儿蓦地转过身来,忿忿然地说:“山子,秦孀妇是你啥人啊?凭啥就兴她对你好?花哩狐俏的,狐狸精!我……”
“山子,起来吃点饭!”秦孀妇走进堂屋,娟儿搁动手中的抹布,跟了出来。
“我去!”娟儿挡在秦孀妇身前,气呼呼隧道,眼神里毫不粉饰愠怒之色。秦孀妇望着她的背影,自语道:“嘿,这犟坯子!”
“哎……姨,您走好!”山子送秦孀妇出门,顺道到地里掐了一把小葱。
“哟,这不是娟儿吗,咋哭啦?谁欺负你啦,我去拧断他的脖子!”马栓儿嘻皮笑容,竟顺势将娟儿搂进怀里。
“没……没干啥!”山子不安地立在原地,目光里藏着些许警戒。
“你摸呗,当点儿心!”山子把玉镯递给铁蛋。
“哎!一言为定啊!”
“哎,就来。”山子手忙脚乱地收起玉镯,正往炉堂里放。铁蛋已经走到他的背后,道:“山子,你鬼鬼祟祟的,干啥呢?”
秦孀妇送过来几把挂面,十来斤大米,十来个鸡蛋。她对安抚山子道:“山子,你奶奶走了,可这日子还得过哪!姨给你匀了些东西来,先拼集着过呗!这路啊,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,你可别想不开!啊?”
“她是好人?她那点儿像好人!一个不守妇道的贱货……呸!”娟儿一肚子委曲,全撒在了嘴上。山子急得大喊:“娟儿姐,你走吧!”
“铁蛋,你此人实在诚!妈呀,这飞毛腿还在动!”山子刚伸脱手,又吓得缩返来。铁蛋被他那模样逗得呵呵笑起来。道:“山子,别说,你这胆儿,就针尖尖那么大!”
“山子,给!”娟儿把碗塞进山子手里,蹲在一旁守着他。见山子不动筷子,她急了眼,伸手拽他的衣角,道:“你倒是吃呀!今儿我就守这儿了,非得瞅着你吃完了不成!”
铁蛋成了山子家的常客,两人一道上山割草、放牛;一道在家看书;偶然,还一道挤在床上,睡上一宿。久而久之,两人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。铁蛋懂事了很多,也晓得好面子了,成日换洗衣裳。时不时还站在镜子面前愣神。铁蛋爹娘心中乐开了花,常让铁蛋捎些生果蔬菜、粮食给山子。有了铁蛋的伴随,垂垂遣散了山子内心深处的悲哀,他感受不再那么孤傲无助,也逐步风俗了没有奶奶照顾的糊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