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夜我与韦欢各自想着本身的苦衷,两个都没有睡着,到天朦朦亮的时候,韦欢悄悄地起了身,穿好衣裳,重又靠着床坐着。我本想叫她,闻声门口有人在悄悄说话,便干脆起了床,叫内里的人出去,倒是母亲派人去蓬莱殿取来了我的衣裳,送到门口的人手里。
那衣裳是前几日才送到我那去的,因它腰身过于肥大,显不出身形,我不喜好,便叫小浪收起来,不知如何又给人拿过来了,我有些不欢畅,问她们:“这是谁选的衣服?”
她将头压得低低的,悄悄道:“陛下说,这些人本来该贴身服侍保卫公主,公主不管身处那边,都当有人跟从,但是本日却听任公主出宫数个时候,既未曾跟从,也未曾上呈陛下,置公主安危于不顾,本该杖毙,念她们多年奉侍有功,着发往掖庭效力,并杖四十,以儆效尤。”
我从速谢过,他对我点点头,又心急火燎地进宫去了。我立在本地,一向比及他走远,才扯着韦欢要上车,韦欢蹙眉道:“太子殿下返来得如许仓猝,必是贤人急召,你还是先回宫待着,别为了我,迟误了大事。”
我眨眨眼,道:“你说是谁?名号为何?”
我呸她:“没见过世面,就不要瞎扯,这点仪仗算得甚么?母亲有一回遣我代她去看外祖母,宫人侍从,比这要多很多了,父母丁宁,尤甚侍从。”因觉本身牵念之态毕露,未免失于矜持,便催她道:“我还要归去呢,你别磨磨蹭蹭的。”
我听她说,不知如何倒有些绝望,对她道:“我觉得你是舍不得我,谁知你只是想借我的身份撑腰。”
这动静比昨日母亲跟我说的话更叫我震惊,我一下便站起来,几步冲到她身前,大声道:“你再说一遍?”
我天然晓得这个事理,但是内心毕竟有些不是滋味――我的伴读上至世家门阀家中名姝,下至新晋贵官的深闺秀女,无一不有;侍从的乳母、寺人、宫人,亦是成十上百。动静之间,前呼后拥,一言一行,众所谛视,但是这么些人中,真正敢将我当作一个浅显的同龄人,悄悄松松唤我一声“承平”,大风雅方承认她对我有所图、所图为何,又坦开阔荡与我谈这些算计短长的,却只要韦欢一人。我与她相处光阴虽短,心中却早已将她当作朋友普通,便是长久别离,也很有几分不舍,谁知她倒如许萧洒,将我一片心肠,置于何地?
韦欢道:“昨日贤人才罚过你,本日又不长进了!太子返来,你既是臣下,又是亲妹,莫非不要出去拜见一下?万一贤人一时髦起,再设家宴,召你久久不至,圣民气里如何想?我叫你送我,本是怕父母责备,以是叫你替我去撑撑腰,实在也没甚么大事。你这里的事大,还是先归去罢。”
我又拜了拜,道:“有些事体,要出宫一趟,已请过贤人旨意。”
我的双手无可按捺地颤抖起来,立时便问门口:“天后圣驾那边?”
韦欢闻声我说话的语气,扑哧一笑,道:“看你这架式,不晓得的,还觉得我是去甚么处所呢,却不知我只是回家罢了。”
那人说:“是蓬莱殿的宋娘子。”
韦欢僵了一僵,抿了抿嘴方道:“好。”
韦欢扯了扯我的袖子,问那人:“劳烦问娘子一声,这是甚么时候的事?”
那人以头在地上碰了碰,道:“昨日公主回宫时便已下旨,敕令传示宫中。”
宫人们都说“无有”,我便转头对韦欢道:“我叫人送你回家。”
韦欢哼道:“这带钩是父亲独一赏过我的东西,我一贯珍惜,若不是你救了我,我才不拿出来呢――你不要,还我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