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点点头,与他转回大道,边走时边道:“方才的事,三郎如何想?”
李旦眼巴巴地看我:“阿姊反面我一道去处阿娘覆命么?——阿娘派我们两个出来,若只我一人归去,恐怕不恭。”
我沉默着不答李旦的话, 李旦也不催我,我们两人败坏缰绳, 任马儿信步漫走, 不知不觉竟偏了大道, 远了近郊权贵官人家的良田,渐至布衣中田堆积之地点。身边跟的是李旦, 却无端令我想起了李晟,那一年洛中出游,是我头一次打仗到这期间民人百姓的糊口,那一次在驴马人行中我老练而固执地想挽救那些奴婢,却到厥后才发觉,在眼下的期间,为朱紫奴婢, 与为费事良民,竟难以辨别究竟哪种更不好些——而这还是升闰年初。
李旦歪头道:“实在也不幸,我再多赏些钱给他们罢。”
我点头看他:“趋利避害,本是人之本性,你为皇嗣,一举一动,天下谛视,去处谨慎,并不为过,你方才并未做错。我只迷惑,你在无权无要的村夫事上尚如许拘束谨慎,为安在宝器至位的事上,却如此忽视粗心?”
李旦益见骇然,嗫嚅道:“一贯就有来往的,阿嫂主持宫中那么些年,四时添衣、时节祭奠,或缺用偶然、或兴佛做法,乳育保傅、宫室仆人,都多承她安排…新妇也蒙她疏导一二。我前见了两个阉奴,踢毬踢得极好,一个吴地女子…唱歌颂得软绵绵的极风趣,都是托的她讨的。”
我笑:“你不喜好这些故事?”
李旦闻声问他,在顿时坐正,盯着田里农夫细心看了一眼, 道;“这里牛、驴少,人多,犁旧,郊野间垄多,画得弯弯绕绕,女人和孩子也在四周。而刚才那边,多是一片大田,执铁犁、牵牛在此中的多是成丁,另有碾硙。”
我点头笑:“那边多是大官人家的田,你瞥见一片一片,中不分开的,便是一家或一庄上的地,满是成丁,概因大户人家奴婢浩繁,雇男丁耕地,女人和孩子们入宅为僮侲,较为清楚。东西牛马,碾硙堆栈,既新且备。民人黔黎,常常一大师兄弟几户,才得一头牛、一个犁,轮番耕作,家无旁人,女人在家纺织做饭,孩子们跟在田边习得种田之法,或送水、送饭,做些力所能及的噜苏事,这些人田多不大,各家各户,划得极清楚,多数另有些情面牵涉,是以垄间弯弯绕绕——到他们的早餐时节了,你可与我去看看他们吃的甚么。”不待从人前去呵呼——村夫男丁皆暴露上身,穿短犊鼻袴,束发跣足,形甚不雅,本不宜女子旁观——自策马往前,李旦跟着我,却不知就里,行至田垄极近处才翻身上马,唬得那几个坐在垄间的人都站起来,瑟缩打躬,哈腰叫“相公”;李旦又身着紫衣朝服,垂撒甚多,上马后踏在泥土里,洒了一衣摆的土,两脚一跺,不知所措地来看我,我在顿时向他点头浅笑,命从人给那几个村夫一吊钱,换了他们的饭至近前,李旦方又上了马,骑马并在我身边,伸头一看,只瞥见黑乎乎的一大钵——他倒还认得是麦饭——旁配着一把葅,也是黑乎乎的,我留意看李旦动静,觉得他该嫌弃,他却还好,中间另有一个竹筒,就自自接过来翻开看,不过是一筒井水,未经烧煮,带着些浑浊臭气,待从人将那麦饭、竹筒之类还给村夫,自策马远我几丈,叫从人带村夫上前问话:“这是几口的饭?平常也是这么吃么?”
我道:“不是考较你学问,我也不是阿娘,你不必如此。”见他不解,又笑道:“村夫不常见城中朱紫,青衣、绿衣便已是大人物,我们两个穿紫的下去,又没带几个从人,围聚旁观,本是常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