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在门口愣住,侧身看我道:“传闻你夜里都和韦四住一处?”
我心内一凛,强笑道:“早晨风怪大的,呼啦呼啦的听着吓人,没人陪着,我睡不着。”
我实在不饿,这会却赶紧道:“是有些饿,阿娘这有甚么吃的,便赏我一点罢。”
母亲面色安静,不像是活力,也不像是不活力,她盯着我看了半晌,甚么也没说,只扶着膝盖缓缓起家,我从速站起来,两手去扶母亲,母亲看看我的手,迟了一会,才把手搭在我的手上,我以李莲英搀扶慈禧的姿式扶着母亲,将她送至前殿,那边面已有几位朝臣在等待。
我用心负气道:“也没甚么完不完的,再说一万次,他也是我的表兄,阿娘远亲的侄儿。我们是一家的亲戚,做了甚么都是阿娘的脸面,还是不伤和蔼罢。”
母亲斜着眼看我,我辩白道:“本来是饱的,到了阿娘这里又饿了,总感觉要吃些甚么才好。”不知不觉间,又把平时对父母撒娇时那种蛮不讲理的娇憨语气带出来,干脆胡说八道道:“是我不好,现在大旱,母亲躬行俭仆,我却吃这么多…”被母亲一瞪,便住了口,向前爬了几步,跪在母亲跟前,不住拿眼瞟她。
母亲叹了口气,道:“朕准你本身考虑本殿人事,是让你本身学着严明奖惩,将端方立起来,不是叫你一味率性用情,放纵下人。”
婉儿便向门口的宫人一看,早有人出去,未几时出去,却开着侧门,武敏之引着很多尚食的人鱼贯而入,摆上很多小几,将方才的食盒提篮全数翻开,内里的东西一样样地端出来——每个食盒中都置有小炉,炉上再置菜肴,是以一盒只能放一两样,而武敏之所进献之菜肴点心酒水计有百余种,光食盒便有六七十个,戋戋一餐,却摆了足足一室之地。
母亲道:“给上官秀士也设一席。”将她留下的几样东西分了一半给我,一半给了婉儿,我们两谢过圣恩,各自入坐,略用了几口,才听母亲浅笑道:“兕子方才似有话未说完?”
我真是恨极了他,听他话语里有缝隙,便在中间冷冷道:“你远在岷州,如何晓得宫中服食常例?”还想诘问一句“陛下用度,宫中不能补足,倒要你这一州刺史来补么”,却觉手肘被人捅了一下,我忍住转头的打动,将头微微向后一偏,余光只见婉儿极轻微地对我摇了点头,便闭了嘴,母亲听我说话,反倒笑了,将我揽在怀里,看武敏之时脸又沉下来,道:“罚你半年俸禄,你那些车马衣服,具折成钱帛,与俸钱一道缴入户部——去罢,归去好好想想。”
等人走了,方携着我的手坐畴昔,宫人们另奉上平常饭食,母亲面前不过十余盘,我面前不过数盘罢了。
母亲微微点头道:“朕竟忘了他还在内里了,叫他出去罢。”
我更放心了,拱手道:“是。”
我松了一口气,笑着道:“阿娘放心。”
武敏之向母亲先行了国礼,等母亲叫他起来,却又里手礼道:“侄儿见过姑姑、二娘。”
武敏之笑道:“辛苦、财帛都在其次,只要能得姑母高兴,便是做侄儿的孝心了。侄儿还另备了两匹天马、一百件御衣、十匣金饰,以献姑母。”
母亲明显瞧见了我的窘态,停了箸,对我招手道:“兕子,过来。”
武敏之惶恐着退出去,尚食要将他进献的吃食也一并撤走,母亲却指着那道红虬脯并几样酥酪道:“这些留下,其他都拿出去,给几位相公各十盘,许敬宗大哥,将果品分一半给他,余者视品级以次分与殿前诸官。”
母亲蹙眉道:“现在京畿大旱,斗米四百钱,饥死者数百人,朕为皇后,本该躬行俭仆,觉得天下榜样,你却进献这些东西,是何企图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