托娘舅和祖父故交们的福,母亲和她在宫中过得还算不错,母亲的差事还算安逸,婉儿年纪小,管事的人们看在娘舅的面上,也就不安排差事,听任她四周浪荡。
雨停以后,长乐公主便走了。婉儿恭送她出去,在原地立了很久,才叹了一声,淋着雨,一起渐渐地回了掖庭。
鬼使神差的,婉儿主动问了一句:“公主如何到这里来了?”
那小我一出去的时候,婉儿就晓得她的身份了。
武后穿戴燕见来宾的钿钗襢衣,款步而来,雍容端丽。她身边只跟着几个年青的侍臣,瞥见婉儿的时候笑了笑,指着她向几位侍臣说:“连宫中使女,都知歆慕文学,可见时风之盛。”
母亲每次说到这,便要深深地感喟一下,然后说:“幸亏是个女儿,倘如果儿子,恐怕就留不到这时了。”
这倒不是因为那人的穿戴打扮——永巷在东内与西内之间,常有朱紫误入,现在的民风不比建国当时候,大家崇尚的都是华服美饰,衣裳金饰,常常逾矩,那人打扮得又素净,看着全没有公主的模样。
这位公主样貌上最像武后,倒是武后诸子中脾气最为柔嫩平顺的一个,她看婉儿的眼里并没有朱紫们那种矜骄倨傲,仿佛婉儿并非卑贱的宫婢,而是…而是甚么,婉儿也说不清。
传说祖父以弘文馆直学士释褐,很快便在人才济济的弘文馆中脱颖而出,历任秘书郎、起居郎、秘书少监、西台侍郎。祖父起于文辞,却也终究文辞,这不但是祖父的命,也是弘文馆中很多学士的命。
旁人议论武后的时候,不管与这些人了解与否,她都会假装不经意地畴昔,立着听一会,武后的车驾颠末,别人都是躲闪不及,她倒是老是偷偷地靠近一些,偶然躲在暗处凝睇,偶然混在路旁的宫人中跪伏而待,偶尔闻声武后说了一两句话,便要几次揣摩这话是甚么意义。婉儿第一次真正见到武后的脸是在十岁时,那一日天子在翔鸾阁大酺,宫人百姓皆赐酒食,连掖庭中也是大家欢庆,宫人们率酒舞乐,道贺这可贵的欢愉时候,婉儿却厌倦这类喧闹,趁着大家懒惰,偷偷地溜到了含耀门内,弘文馆外。
“我来避雨。”长乐公主客气地答复了婉儿的话,浑然不觉以公主之尊回应一个宫婢的问话有甚么不对。婉儿不由自主地昂首瞥了她一眼,没有说甚么,倒是这位公主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提及话来:“你叫甚么?”“你读过书吗?”…林林总总的题目让婉儿生出一种错觉,仿佛她并非身处鄙陋的永巷,而是在弘文馆的楼阁中与初见的同年叙话普通。
婉儿能认出她,是因为她和她母亲、那位方额广颐的天后陛下实在是太像了。
当晚,便有执事唤她去了殿中省,问她为何不好好待在掖庭,却要去永巷,还进了那间屋子,鞫问的人脸孔慈爱如老衲,言语间却步步相逼,再四确认婉儿并无任何图谋不轨之心,才说殿中省考查她德文兼美,破格准她参与内书堂的提拔,命她好好珍惜如许的恩情,勠力酬谢陛下及诸位执事的天恩。
婉儿从懂事时起就晓得本身是天水上官的后辈,祖父是“绮错婉媚,开一时之先”的上官仪,父亲讳庭芝,祖、父当年因草拟废后圣旨而被杀,杀人者,恰是大明宫的实际仆人,那位武家的天后陛下。
婉儿每天在宫内里走,碰到朱紫,就站在一旁偷偷的看,看的时候内心想,这些人认不熟谙祖父和父亲呢?他们和那位武后的干系又如何呢?那位武后,到底又是如何的人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