团儿笑道：“也不是特地读书才记着的，是妾蒙陛下大恩，铭感于心，思为酬谢，但是陛下贵为天后，妾以寒微之躯，也无甚可酬谢的，只能衷心祈盼，日夜祝祷陛下圣寿，愿陛下长纳福禄，恩泽子孙。”
我故意矫饰，见先一句没引得母亲入彀，便又道：“阿娘不信，敢不敢与我赌一赌？”
东都自先隋时便建立为陪都，到父亲手里又被封作东都，宫城具仿着京中大加整缮，邃密处常常还要赛过都城。因父亲和母亲都爱好马球，宫城、皇城以内还设了一小一大两个球场，母亲现在就在宫城内的小球场中，隔着老远我便瞥见她穿戴短衫，在场上策马驰驱，斜刺里一伸球杆，从一人部下勾过了鞠球。
喝采之声戛但是止，却也止不过一息，便又听有人笑道：“娘子怜我们贱人穷酸，美意让着我们，可惜我们便现在追去，只怕也来不及了。”
母亲哈哈一笑，点着我的头道：“算你有长进。”笑了一会，又道：“团儿有功，本就该赏她，借着这个由头赏了倒也好，免得外头那些村汉又说嘴！”
我原已知婉儿长在掖庭，没甚么机遇学骑马，却不知以她的资质，还须如许苦练，不觉暴露讶色，婉儿脸上微红，低声道：“是妾笨拙，未能精习骑术。”
我笑道：“她骑的马最好。”
说得母亲面露得色，一手举着球杆，一手勒着缰绳在球门四周逡巡来回，扭头笑向这面道：“一群促狭鬼，球不好好打球，只晓得说好话哄朕！”
伴随母亲打球的十余人都是母亲夙来重用的女执事，韦欢所说的阿青娘子和上官婉儿也鲜明在列。这些人见母亲抢下球，不去禁止，反倒都渐渐停了马，先顾着叫起好来，只要婉儿手忙脚乱地追了一程，母亲弛了缰绳等她，婉儿将赶上时却忽地一催马腹，刹时又离她去得远了，母亲笑着回看一眼，打趣般将鞠球运于空中，跨下宝驹驰掣如风，她却连击数十次而马驰不止，到球门极近时才挥杆而出，世人收回一阵震天的鼓噪喝采之声，那球却堪堪擦着边没有出来。
我方才已边看边慢悠悠沿着球场向球门走，这会儿走到处所，遥遥对母亲一施礼，母亲对我翣翣眼，翻身上马，牵着我的手坐到一旁，命人端上果点茶汤，悠悠然喝了一口，问我：“兕子感觉谁会胜？”
比试的主张是母亲出的，她却看也不看场中，只低着头，抚着我道：“你说说你是如何猜到的，若言之有理，便赏，若只是胡乱猜的，不但不赏，还罚你去抄佛经去。”
祖父与父亲对后宫束缚都颇严，因别的头民风固然垂垂奢糜，宫中奉侍礼节却还是松散，这些女官们至大不过五品，平日只得穿浅绯，大凡女人，对衣裳金饰不免固执，听母亲说赐紫衣，个个都面前一亮，跃跃欲试起来。
我内心有些想头，用心道：“如果平常，当然不能这么看，但是本日之情境，以马观人倒是最好的了。”
我冒充告饶，一头扭到她怀里，抱着她的腰道：“是阿娘本身要我猜的，叫人白搭心猜，猜中了又不给犒赏，好不负心。”
母亲笑道：“你若日日来球场骑两个时候的马，只怕也要如许。”
我侧躺在她怀里，面朝外看着场中世人似真似假的争夺，这些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，演出得真是恰到好处，那团儿想是新近得宠的人，她所到处，旁人不是冒充失杆，便是俄然误勒了缰绳，直叫她横冲直撞，如入无人之境。我看得无趣，打了个哈欠。撇嘴道：“旁人骑的都是外厩的马，只要她一小我骑了内厩的御马，谁敢和她抢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