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立即便蹙了眉,道:“有错的便拿,如何还分几处?”
宋佛佑大不附和:“娘子尚未反初,还是穿道袍稳便。”
不但我,便是我的伴读们实在也对这些事感兴趣,每当杨娘子和我坐到内里,不出一刻,便能瞥见这些世家闺秀陆连续续地从各方过来,或是来向我研讨学问,或是来赠我一样小物,又或只是“偶尔”路过出去问安…当时我们相互之间还并不熟谙,坐在一起时,却像多年的闺中好友一样,连一贯恪守闺礼的崔明德,在这类时候也常常放下了世家娘子的架子,也情愿脱了鞋,与我们排排坐在回廊的地板上,边荡着脚,边听杨娘子说故事。
她随身还带着食盒,是母亲赐的野鸡炙,野鸡肉都切成极细的丝,用汤渗入,再放在炉中炙烤,烤完洒上碎茱萸和胡椒,现在还是热的;这野鸡炙还配了新出炉的胡麻饼,饼中甚么都没夹,只面上洒了芝麻,过炉一烤,面脆油香,我本来一点用饭的表情都没有,闻见这味道,却不觉咽了一口口水,笑着谢过她,自拎着食盒入内,一口气吃了三个饼,胃既满足,表情也好了些,迫不及待地叫宋佛佑来问:“交代你稽查殿中职员,你办得如何了?”
我的从人们见我喜好这些,有几人便也寻了几个好的献我,他们没法与母亲比繁华,又没法与我的伴读们比清雅,便重别致高低工夫:有人给我拿了一副鸣哨,挂在檐庑下,风过期可闻声雁鸣般的声音;有人献了一副铁铎,是按军中打猎的格式改的,其音铮铮,一响起来,屋子四周的燕雀都吓得扑翅而起;最合我情意的,倒是杨娘子所献,她叫她儿子从宫外给我捎来了一套走马灯似的物件,顶上是鸣哨,随风而响,声音清幽,上面挂着铜制的磬片,鸣哨响时,磬片也和着节拍收回金石之声,两订交叠,便能大略成曲,最妙的是这中间另有十六个画着很多各地故事的扇面,风吹曲扬时,扇面也会悠悠转起,杨娘子便带我坐在廊下,娓娓向我报告她不知从那里听来的奇特民风:驩州南五百里有真腊国,国人不着衣服;峰州有水从吐蕃来,夏天冷如冰雪,内里有无数小鱼,来去时水面如粥,四野乡民以鱼为生,从不干枯;岭南獠民好为蜜唧,便是老鼠幼胎以蜜腌渍而成;西域有叩首胡,只要唤他的名字,便必然要伏地叩首不止,至死方休……这些大话我是不信的,但是宫中光阴悠缓,偶尔听听这些希奇古怪的传言也并不坏,是以我倒也不架空她同我讲这些胡话。
这话倒是陈腐,我挥了挥手,命人又将韦欢叫来。她不知打哪弄来一身胡服,头上歪戴了一顶浑脱,我本意是要端个寂静厉穆的架子向她问计,见了这身打扮,脱口却道:“如何想起穿这身衣服来了?倒挺都雅的。”自发讲错,从速笑着向中间道:“今后你们也可学韦四这般打扮,做起事来利索。”
蓬莱去太液池不远,常有风吹,风铎丁林之声不断,有如许的声音伴着,困乏之意常常得解。当时几个伴读还每人都送了我一副风铎,有金有银有玉,独韦欢迎了个木的。我当时不知她处境,只觉这木做的极古朴风趣,想叫少府监给我原样做一批来,最后倒是母亲晓得,赏了一批水晶雕花的,内里每一串每一颗上的雕花都全然分歧,偶然下风行的团花、立鸟、缠枝,也有清雅幽致的薜荔汀兰,另有很多微雕的古今典故故事,可那些再好,却总不及那一个木的先入了我的眼,最讨我的欢心。
我讶然道:“你去骑马了?”前面一句“如何不叫我”生生咽下去,挥挥手,漫不在乎隧道:“不过是身衣裳,穿戴便当就好,再说,道姑莫非就不能用胡姬了?我感觉这衣服挺都雅的,今后你们一人照着做一身,我们一道打球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