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之仙目不转睛。
两人并肩赏着那树红梅。酒葫芦摆在中间,兴之所至,各自取来饮上一口。
沸水入茶,激起层层雪沫,幻出一树牡丹。渐放渐隐,此起彼伏。
他掩了草庐柴门,负着画卷,提着酒葫芦,回都城等她返来。
少女捋掌大乐:“说的好!我既饮了你的酒,便替你收了这梅上的雪,你再请我饮盏茶如何?”
礼亲王为了宝贝女儿,堂堂一个亲王坐在杜之仙家中耍赖。如果不是杜之仙向先帝求救,差点被礼亲王带着五城兵马司的兵抢回家中做了半子。
姑苏多名流。杜之仙一袭落拓青衫,不修面貌。提着只酒葫芦穿街走巷,未曾有人识得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江南鬼才。正因如此,杜之仙在邓尉山一住便是半月。赏雪观梅,好不安闲。
“哎,你可否等我画完再上树去?别坏了我的景。”
“好梅!”杜之仙大赞,一时候有些悔怨没带画笔,望着那株红梅急步而行,到了树下细细抚玩。心想待回到草庐,定要将此景画上。
杜之仙也非拘泥之人,在另一端坐了。
“我的酒饮完了。”不等他说完,少女喝彩了声,拿过酒葫芦拔了塞子饮了一大口,冲他笑道,“好酒!但是老兴巷那家的三白酒?”
杜之仙目送她踏梅拜别。
梅树细弱,似被雷火劈了一半,反让虬枝显得更加苍劲。点点轻雪聚于火红花蕊当中,更添艳色。
自而后,每年夏季,杜之仙总会再去邓尉山看一看那株红梅。再收一簸箕梅上蕊雪,点一盏牡丹茶,等候她的返来。
杜之仙少年景名。十六高中状元。二十岁得了江南鬼才的雅号。京中郡主令媛争相悦之。他亦心高气傲毫不姑息。
待少女分开时,两人已是难舍难分。
一起收雪赏梅,垂垂踏进另一条他未曾走过的路。雪下得紧了,面前一片茫茫雪海,若非暴露雪中的虬枝,他几乎分不清哪是雪,哪是梅。光彩单一,便不成景了。杜之仙端着半簸箕轻雪正待分开时,眼角余光扫到了一抹红影。
“好!”
一语定情。
梅花之盛莫逾吴中。吴中赏梅,必以光福诸山为最。
每天两人相伴赏雪,喝酒作画,煮茶操琴。人生得一知己,相伴总觉时短。
但是皇室那些小郡主们却难以打发。
“美人,美景!”杜之仙第一次变成了呆头鹅。
邓尉山麓的梅开了。
如此一住便是五天。
少女端起簸箕,足尖一点,跃向了那株老梅。
声音柔滑似出谷黄莺。杜之仙伸出的手僵了僵,心想莫不是行迹透露,被哪家令媛追来了?他谨慎转头,却见不远处有一方平敞的山石。石上铺着白宣,一名少女正在作画。来时转过山岩,眼中只被这一树老梅吸引,竟然没有看到有人在旁作画。看景象,少女在他之前已到了这里。非决计为他而来。
少女嗅着水中婢女,禁不住技痒:“我来煮一盏茶吧!”
少女的画技不错,画中红梅点点如血,透出一股高傲之意。她画完昂首,看到站在中间的杜之仙,眼神闪了闪,似有些不测能在此碰到如此俊美的男人。她搁下画笔,呵了呵手道:“见你腰间悬着葫芦,但是装着美酒?”
少女顿脚嗔道:“这几天你都未曾问过我,现在我却不奉告你。”
正爬上细弱的枝干,突听到树下有人说话。
与他同朝为官,多少朝中大员都以看半子的目光看他。杜之仙仁途安稳,模糊已有入阁之势。争来争去,终究官员们都感觉他谁家女儿都甭娶,免得羡煞本身。
那簸箕红梅上的蕊雪在红泥茶壶中化开,婢女盈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