庚子年,小雪骨气,秋风白鹿原。
她断了气。
秦海关把这块暖血玉藏在儿子的襁褓中,起码暖血玉能披发温度,庇护孩子不被冻死。
秦海关用衣服裹紧孩子,却发明掉出来一块坚固的小东西――莫非是从地宫里夹带出来的?皇家工匠对这些物件有天生的敏感,但已来不及细看,他本能地揣在兜里。
那头兽,再次吐出一团火球,但不是来杀人的,而是帮忙老秦照明,察看女人临蓐的全过程……
眼看这孩子要不可了。老秦心急如焚,毫不能留在地宫了。他扯开几尺布条,把本身和媳妇、孩子绑在一块儿。站在高大的棺椁上,就能摸到地宫顶上的藻井,刚才百口滑下来的盗洞。他想捆着媳妇和孩子爬上去,但这实在太难,试了几次徒劳无功。
老秦感受怀里发热,取出一块沾满血污的玉石。不过蚕豆般大小,并未雕镂任何笔墨或图案,打磨得非常亮光,有个小小穿孔。他还觉得是重生儿的血污,用衣角擦了擦却没用,本来这块玉本身就渗入着赤色,乃是上等的血玉;同时披发阵阵温热,又是一块希世罕见的暖玉。他在紫禁城和颐和园见过很多和田玉,却从未有如许的品相,底下是晶莹的羊脂白玉,上面却浮着几抹素净的血丝,仿佛人死时溅上去的,历经千年而不退色。
镇墓兽在看着他。
秦北洋!
冗长的二十世纪,正在秦北洋的面前缓缓展开。
秦海关抓紧她的手,内心却追悔莫及,干吗必然要爬上这白鹿原?留在西安城里哪怕风餐露宿,生孩子也会有人来照顾,现在待在这荒郊野埠的宅兆里咋办?
秦海关认得这头兽,认得它头顶的鹿角,认得它琉璃色的眼球。
但他从未松开媳妇的手,直到她听着孩子的哭声更加清脆,瞻仰铅灰色天空上的一朵云,眼角落下一滴滚烫的眼泪。
它收回咕噜咕噜的声响与热量,仿佛在给这孩子的出世打气助势。但女人生孩子的痛,是人类痛苦的最高值。媳妇并不在乎身处地宫,也无所谓躺在唐朝的棺材板上。她哭着用山东话说:“当家的,对不住,这回俺是过不去了。俺们伉俪一场,没给秦家留下香火,是俺的罪孽!”
“说啥呢?媳妇,有我在,你准保没事!”
出世在唐朝小皇子大墓里的男孩,永久丧失了妈妈。秦海关吧嗒吧嗒掉着眼泪,再也没法把媳妇唤醒。心跳和呼吸都没了,身材渐突变冷,就像这满地坟冢里的死人。媳妇乳房里另有奶水,孩子被塞到奶头边,本能地再吸两口母乳,这辈子的最后一次。
但是,这头兽却亲了亲小婴儿的脸。
如许的和田暖血玉,明显不是媳妇肚子里生出来的,必是地宫中带出来的宝贝,莫非是唐朝小皇子与镇墓兽,送给这薄命孩子的见面礼?
是个男孩。
这头镇守唐朝地宫的兽,不但宽恕了这家人对棺椁的轻渎,反而还在救他们的命哩。
忽明忽暗的琉璃火球下,媳妇伸开双腿,产道扩大到极限。老秦看到小婴儿的脑袋了,皱巴巴的头皮,像只粉红色的小老鼠,一看就是早产儿,凶多吉少。
来不及筹办后事,秦海关身上也没几个铜板,更买不起棺材。他借用耕具掘了个深坑,就在媳妇断气的原地。他仰天双泪长流,将媳妇葬在这数百年前的盗洞中,再以黄土覆盖,堆起个小坟冢。来不及竖碑了,今后只要找到这座唐朝大墓,天然就找到孩子他妈。
秦海关远远来不及欢畅,他用牙齿咬断脐带,又脱下衣服包裹住孩子,放到病笃的媳妇面前。
唐朝大坟场宫,小皇子棺椁上,媳妇声嘶力竭地惨叫。秦海关也管不了甚么火球甚么兽脸,哪怕下一秒就被活活烧死,他也要看到孩子的出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