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说得半文半白,用词高雅隽永,不是浅显小女孩所能说出口的。
“有,在我小时候,他死了。”
小女孩不过十一二岁,声音虽细,语气却不寒微,反而有种居高临下的气势。
光用了“欧尼酱”这个词。
“喂,你如果再敢对我说‘支那’两个字!我就揍扁你。”
“好,我发誓,如有违背,立即像军人剖腹他杀。”
“耶!”光毕竟是小女孩,扯着秦北洋的裤腰带说:“哥哥,带我出来玩玩好吗?”
“我父亲说,支那人,笨拙,无私,脆弱,不讲卫生,一年都不沐浴,还是怯懦鬼。”
“他们会觉得你是诱拐小女孩的变态!”
“你发誓!”
秦北洋被这道光牵着鼻子,慌不择路地跑向岚山侧火线,躲入一片麋集的民宅区。
老婆婆的声音就像锯木头,跪坐在阴暗角落,满头白发,脸上充满褶子,牙都掉光了,穿戴江户期间的和服,挽着当时候的发髻,仿佛古画里下来的人物。
“纳尼?”
“喂,你多大了?”
“因为我会这么奉告差人的!”小女孩嘻嘻一笑,“你是支那留门生吧?要么关进监狱,要么赶回支那――你本身选吧,差人是信赖我的话,还是信赖支那人……”
看着小女孩一本端庄的神采,秦北洋刚一昂首,就见到一块坟场。他在唐朝古墓中出世,在皇陵地宫中长大,看到宅兆就有莫名的亲热感。
“嗯,我家就是开倡寮的。”
秦北洋无法地背着她,一向走到岚山脚下,渡月桥头。正月初二的天已蒙蒙亮了。
“看妖怪?”秦北洋对“妖怪”也非常猎奇,莫非另有比镇墓兽更妖怪的存在吗?九色却咬着他的裤脚管,提示仆人不要出来,他蹲下来讲,“九色,我们出来捉妖!”
墓碑石上,有颗大大的五芒星――这是安倍晴明的标记,阴阳道的祷告咒符,意味宇宙万物阴阳五行之无灾天真。
“感谢救了我。”
“十二岁。”
“谁说不会?”
光镇静地鞠躬,脱了鞋出来,北洋拽着九色说:“它也能出来吗?”
“没有,我是偷偷从家里逃出来的。客岁,母亲死了,父亲新娶了继母,我讨厌他们。”
看到秦北洋低头靠近她的脸,女孩却听出他发音上的马脚,皱起眉头后退:“等一等,你不是日本人?”
“多么敬爱的狗狗啊,也请一起出去吧。”
走进这座日式房屋,虽说是博物馆,门脸却毫不起眼。一大朝晨,恐怕还没开门。正要分开,门缝里传出个老婆婆的声音:“弟弟、mm,欢迎光临妖怪博物馆。”
这片雪中的坟场,藏匿在民宅冷巷深处,像个小小的天井。门口有块石碑,刻有“阴阳博士安倍晴明公嵯峨御墓所”。
“你家住那里?我送你回家。”
民国八年,日本大正八年,西历1919年,农历正月月朔。
“我不是。”
“东京?在京都有家人吗?”
“安倍晴明大人活着时,风韵绰约,遗世独立,阔别繁华清净,独居桔梗庵。他的墓所选在岚山脚下,嵯峨野旁,小模糊于野,中模糊于市,大模糊于朝,在他保护平生的京都,从安然期间至今,已近千年了啊。”
光站不起来。秦北洋帮她检察脚踝,看不出弊端,光光地暴露在雪里。日本人夏季把腿露在内里是老民风了。
“ひかり。”
一起疾走,回到野宫神社的竹林。秦北洋用衬衫衣角擦净她的脸,石灯笼氤氲的光里,日本人常见的颀长眼睛,泪水在眼角转动两圈,如珍珠滑落腮边。他脱下本身的门生装,包裹在女孩衣衫薄弱的身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