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合会的兄弟宴请老金,在鸽子笼般密密麻麻的穷户窟中间,摆开一张暗中摒挡的酒菜。
洪门主旨反清复明,很多承平天国的残部余党流亡香港,成为三合会老迈。老金作为正宗的天国后嗣,遭到三合会大佬的美意接待,摆出“九龙寨城大宴”――桂花蝉、新奇血蛤、粤西沙虫、黑鸡拆烩老猫公、油炸蚯蚓,最后是不成描述的牛欢乐。
“这就是国际法中所谓‘飞地’?可如何不见中国的五色旗?”
中山也看得双眼放光,秦北洋警告了一句:“你莫学他这模样!”
“捡回一条命,我再也不敢插名片杀行动了,老诚恳实待在大西北,放下匕首,拿起矿工镐,整天跟古墓与镇墓兽打交道。到现在啊,我的胸口另有块疤呢。”
老金要将上座让给秦北洋,先容这位太白山的新仆人。秦北洋一上来就打断了老金,自称知名小卒的工匠,跟从“金叔”出来见见世面。他的年纪又轻,一身寒酸的工匠服,几天没洗的油腻腻的长头发,还牵着一条大狗,没人思疑过他的话。
“我来过香港两次,都住在这九龙城寨。第一次,太白山遭受大灾那年,我到南海寻觅鲛人,香港是必经之地。第二次,辛亥反动,我和老爹、阿海受命来此,潜入中环的香港总督府,刺杀一名插手宴会的清朝大臣。总督府防备森严,我的“刺客道”程度稍逊,胸口中了一枪。阿海为了救我,堵截数名保镳的喉咙,竟然刺伤了香港总督!”
冗长的旅途让人倦怠,眼皮一合就睡着了……
“我想到了一个好处所!”
“不必多虑!”
九龙城寨虽是三不管,实在有人在管,就是香港黑社会,更清脆的名字:三合会。
所谓三合会,乃是洪门六合会的分舵。席上有位潮州帮的老迈,说当年六合会总舵主陈近南战死,交班人天佑洪英号称“天时、天时、人和”,故名“三合会”。洪门洪顺堂印信为三角形,三合会也用三角形为标记,英国人将之翻译为“Triad”。
又要出大事儿了。
是夜,新月高悬。
“这是甚么处所?”
老金解开上衣,夸耀似的暴露胸肌,较着是枪伤的疤痕。
“仆人,为何您会答应老金猖獗呢?”
“还好碰到辛亥反动,满清顿时毁灭了。”
秦北洋爬上寨城最高的屋顶,了望全部九龙半岛与香港岛:“好,彻夜,我们就住在这片中国的飞地!”
北望狮子山,南眺维多利亚港,隔着一弯海峡,便是香港岛。承平山顶,如海上高耸的巨兽。海面上,白帆点点,轮船哭泣。岛屿、高山与海湾的情势,比拟黄浦江干的上海滩,另一番风情格式。弥敦道绝顶,半岛旅店正在兴建。碧蓝的海湾中吹来湿热的风,秦北洋第一次亲眼看到南中国海。
日暮时分,他们决定在九龙先住一晚。秦北洋警告本身两个字“藏拙”,此番南行,他要求不显山不露水,绝对不住饭店,堆栈也是能免则免。
秦北洋只吃几口,便心生惊骇,停箸不动。老金却不亦乐乎,法国红酒配干炒牛河,最后左拥右抱两个日本雏妓,进了三合会安排的春宵帐。
别看老金像个卤莽的西北矿工,脑筋却比猴还精,听出秦北洋话中带刺儿。
“仆人!阿海救过我的命不假,但他叛变了太白山,哪怕是我亲爹也要千刀万剐!”
他梦见九龙寨城,在飞速变幻的日月星斗中,涌入越来越多的人,像地洞里的老鼠一样糊口,搭积木般一层层垒砌楼房。地球上最巨大的蚁穴蜂巢,堪比古埃及金字塔的古迹,又像一座反向发展的地宫墓穴,如同白鹿原魔方大墓,成千上万间墓室与棺椁,向着天空扩大腐臭的版图。那才是真正的钢铁丛林,亚马逊雨林般的暗无天日。星空被不夜的灯火玷辱,大地被活动的欲望刁悍,苍穹充满着飞翔的野兽。精神是神经收集的一部分,灵魂反倒成了绕树三匝无枝可依的流浪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