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北洋擦拭洁净金匕首上的血,收回皮鞘当中。阿幽又在阿海脸上刺了几刀,把他的脸盘画出很多道伤疤,仿佛爬满无数条蜈蚣,仍然没法解恨。还是秦北洋一声令下,镇墓兽九色吐出琉璃火球,将阿海的尸身烧成灰烬。
这是1937年的隆冬,唐高宗李治与女皇武则天合葬的乾陵地宫。秦北洋爬出裂开的地穴,面前是数不尽的唐三彩与白瓷碎片,从穹顶坠落的金银玉器,流淌的有毒水银,摹拟日月星斗的荧光物质。
这是阿海的大结局。
秦北洋一样飞身而来,十字弓装上一支钢箭,对准阿海的咽喉。镇墓兽九色攀爬上高台,吐出琉璃火球在空中扭转,任何人都没法逃脱。
震耳欲聋的吼怒与哀嚎声中,十角七头变成了无角无头,利维坦般的巨兽轰然倾圮,震碎无数块地砖。
齐中山倒栽葱般坠下高台,滚落到叶克难脚下,再也没了呼吸。
“我只恨在那一年,没能杀了你,仇小庚。”
这一下却让秦北洋投鼠忌器,不敢再对阿海动武,担哀伤到玉匣里的绝世珍宝。
枪弹贯穿中山的头颅,从眉心而入,自后脑而出。他茫然地看着地宫,看着高台下的齐远山,喃喃地说了声:“哥……”
几滴血喷溅到秦北洋的脸上,温热的血,又像枪弹似的疼。仿佛二十八年前,天津徳租界,灭门案的后半夜,养母喷溅在他脸上的鲜血。
秦北洋停止了下沉。
这是秦北洋的运气,也是阿海的运气。
因为他的脸。
灵石的力量摧毁了十角七头的统统物质——钢铁、青铜、零部件,不管是一千二百年前墓匠族的技术,还是二十世纪的德国制造,一概化为乌有,只剩一团燃烧殆尽的灰尘。
镇墓兽秦北洋从他手中夺过玉匣,谨慎翼翼地交给阿幽。
就在此时,阿海脸上的刀疤从蜈蚣扭曲成金蛇。他渐渐地低头,看到本身胸口长出两只锋利的鹿角。
地宫另一边,镇墓兽九色还在跟十角七头镇墓兽缠斗。
阿海淡然一笑,竟说出秦北洋童年的名字。
他的身上也流淌着跟少年李隆麒附近的一滴血。
秦北洋对着安禄山的唐刀轻声说:“是时候结束你的罪孽了。”
本来阿海的打算如此完美——操纵唐朝小皇子的棺椁,节制镇墓天子。他本觉得秦北洋必被镇墓天子碾压成粉末,却没想到破裂的和田暖血玉,完整唤醒了武则天,让她与秦北洋共同坠入影象深井,梦回李隆麒挥洒碧血在无字碑上的年代……
十七岁的秦九色,摆脱妈妈的双手窜出来。她看到死人的模样非常恶心,却大胆地为叶克难鼓掌道:“叶探长,我崇拜你哦!”
阿海认命了。
俄然,阿海抱起唐高宗棺椁前的蓝田玉匣,大声道:“王右军的《兰亭集序》真迹伴我同归于尽,此生无憾矣……”
“受死吧!”
镇墓天子,金色的少女武则天,至高无上的镇墓兽,已然不见踪迹,归于万古沉寂的地下。一千二百年前的恩仇,李家、武家,早已灰尘落定。独一稳定的,倒是元人张养浩所说的“峰峦如聚,波澜如怒,江山表里潼关路。望西都,意迟疑。悲伤秦汉经行处,宫阙万间都做了土。兴,百姓苦;亡,百姓苦。”
重新化身为女妖的阿幽,正要用匕首堵截他的喉咙,却被秦北洋禁止:“阿幽!你莫再冒险!”
然后,阿萨辛的金匕首,堵截了阿海的喉咙。
他在万世光荣的光芒中沐浴,永久逗留在十五岁的肉身与容颜。但那不是秦北洋的归宿。他退出一千二百年前的棺椁,重新变成一只朱鹮,穿过无尽的暗中甬道,振翅遨游,回到天崩地裂的二十世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