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北洋为她鼓掌:“阿幽,我第一次见到你,就听到你唱求雨的儿歌。你如果唱戏,必定会是个坤班红角儿。怪不得,你说话也变了模样,都是学了戏文的原因吧。”
“既已承认暴行,着即签书画押。”
阿贵底子不认得字,只能在供状上画了个圆圈,却画成瓜子形状。阿幽在秦北洋的耳边说:“我从没见过这小我。”
“三天前,我们给未庄的赵老爷唱堂会,盗匪下山掳掠了赵家,趁便把我掳到山上。我被关在庙里,另有一名被绑票的先生。他们说,今晚就要撕票。至于我嘛,两天后的黄道谷旦,要给头领做小老婆,仿佛排行十七还是十九。我下定决计,到那天必拼个鱼死网破。宁为玉碎,不为瓦全。”
不消说,最后一句话,也是从梨园唱词里学来的。
整整十年前,秋瑾就在此地被斩首,绝命词“秋风秋雨愁煞人”。
鸡叫天明,月子西沉。
钱氏父子宅邸就在四周,他们先行回家,给了秦北洋与齐远山各三百大洋报酬,又承诺给欧阳思聪奉上五千大洋的谢礼,明日即送到府上。
“明天一早,我就去虹口船埠,监督那艘可疑的秘鲁轮船。”
人头刚好滚落到秦北洋脚边,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,嘴里仿佛念念有词:“拯救……”
秋意将尽,寒冬在望。
秦北洋猎奇这官府竟能抓贼了?他一起去了衙门。没想到,押出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人,一看就是本乡本土的恶棍汉,但毫不是盗匪的料。
四周人等尖叫着躲开,唯独秦北洋站在原地,昂首瞥见“古轩亭口”四个暗淡的金字。
此人自称阿贵,秃顶处所官问他姓甚么。他答复:“我本来是有姓的,仿佛是……赵。”
齐远山对白花花的银圆吹了口气,侧耳听着贵金属的反响声,昂首看到一轮月光。
“嗯,我去过湖北、湖南、贵州、云南……好多个省分,端赖两条腿,偶尔坐船。本年开春,我流浪到绍兴山区的嵊县,碰到满是女人家的小歌班。班主大姐收留我学戏。我学会了绍兴话,还学会了旦角,她们来岁还要带我去上海唱戏。”
“我只承认最后一桩,但老子不是盗墓,老子是反动,革天子老子的命。老子连个屁都没挖出来一个。”
秦北洋的眼眶都有些红了,阿幽说得轻描淡写,那是因为磨难深重。
“放屁!你也配姓赵?晓得犯了甚么法吗?”
“嘿!”秦北洋听着马蹄声声说“mm,欧阳家宅邸劈面有个旅店,你临时先住一晚。明天,我再给你寻觅租房以及小坤班。”
他当场被五花大绑押上囚车,插上悍匪渠魁的牌子,在绍兴城里游街一周,最后送到丁字街的法场。
傍晚时分,他们在杭州坐上沪杭线火车。阿幽似坠入圈套的小兽,秦北洋看出她是第一次坐火车,便跟她提及蒸汽机的道理。阿幽一知半解,之前流浪时路过铁线路,远远看到一条钢铁长龙吼怒而过,撞死无知的乞丐与农妇,便觉此物凶恶万分。
小歌班,又称绍兴戏,今后生长到上海,才有了新名字“越剧”,风行于贩子百姓当中,竟成中国第二大剧种。
“我……”
“盗匪”一鞠问就跪下,旁听的钱科连连点头:“仆从性!”
秋风秋雨,飞艇没法升空,昨晚有些毁伤,美国技师只能留在本地补缀。
至此,“盗匪”斩首,绑架案“告破”。六合间下起淋漓的冷雨,秦北洋拽着阿幽的胳膊跑向屋檐。身后一只大乌鸦展开双翅,冲天而去。
她清了清嗓子,唱起《珍珠塔》“人间哪有万年贫?休笑我现在流浪坟堂住,看今后金鞍白马出皇城。”这婉转委宛的声音,袅袅钻到玉轮的清辉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