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人行了礼，乐工在后边凳上坐了，少年走到殿中，清唱道：“春到长门春草青。”这一句曲调虽平，但少年嗓音清越高亢，雌雄莫辨，一字字脆生生吐出，如同玉石相击。在坐诸人皆是一震，不想这不起眼的少年竟有如许一把好嗓子。
摄政王进殿，诸王跪迎施礼。多尔衮见其叩首毕，上前托住吴三桂的胳膊，待他起家，才道：“平西王不必多礼，坐。”
多铎见了来人立即收慑心神，上去牵了她的手，引见道：“这是本王福晋。”
陈圆圆心惊，道：“王爷安好便是圆圆之幸。其他，得之最好，不得命也。”
多铎等自行爬起来，整好马蹄袖。多铎早风俗了他的场面，虽常常腹诽，但从不失礼。阿济格向来怵他，最好他早做了天子，免得还要跪那小儿。
阿济格嫌恶地望了眼两人，向身后侍从道：“再给爷上两个肉丸子。味儿不错，是甚么花样？”
吴三桂心中不快，却也没法，向身后道：“圆圆，来见过三位王爷。”
钱昭接过牧槿端上来的茶水漱了口，才道：“五两虽未几，也够买米二石，约是小吏一月薪俸了。他二人初来乍到，实不宜多予赏钱。再说，去了前边，或许爷们风雅呢。”
多铎看钱昭与陈圆圆站在一处，个头虽较其矮了寸余，容色却有过之而无不及，更加志对劲满。实在，大家对于面貌的爱好见仁见智，他所认定，不过偏疼罢了。
多铎眯眼看她，那纤纤腰肢仿佛一折就断，让人忍不住想拢一把。他本不爱肥胖女子，但瞧着面前这蔓草似的陈圆圆，却不由浮想连翩。
外头已有些初冬的寒气，而水阁内点了八架灯台，角落中摆了两个炭盆，因此显得敞亮而暖意融融。
临去时，阿济格拽着多铎低声道：“你如何不出来找乐子了？我比来寻到一处好的，保准叫你耳目一新。”
哪知她打了个哈欠，轻道：“你不困，我可困了。”说着回身进了阁房。
陈圆圆忙摆手道：“未曾，不敢……”
“我代你听不就是了。”她睨他一眼，道，“莺声呖呖，珠落玉盘，一颦一笑皆风景。”
吴三桂心知，异姓封王本就惹眼，若真加此尊号，不提汉臣如何，八旗亲贵恐怕也将心胸不满，这的确是把将他架在火上烤，因此惶恐道：“臣何德何能，岂敢与宗室同列！万望王上禀明陛下，守土讨贼皆为臣子本分，‘亲王’之号，臣决然不敢受赐。”
多铎微恼，心道这混人又来胡搅蛮缠，回道：“你当我这是妓馆么？”
“天然不怪。”多铎笑道，“本王久闻夫人盛名，正想一见。”
吴三桂的满语程度，能大抵听懂却说不好，当即以汉话答道：“多谢王妃美意。”实在他家本籍徽州，以后搬家高邮，祖父时已在辽东落地生根，那里晓得甚么江南菜色。
钱昭只向阿济格点头，转而对吴三桂道：“曾闻平西王祖居高邮，故而特备了几道淮扬菜，适口与否还请批评。”吴某年纪与多铎相仿，中等个子，边幅端方，只是鼻梁上有一道旧疤，与稠密上扬的眉毛一配，便带着些凶暴肃杀之气。
陈圆圆身姿袅娜，移步于窗前，唱的倒是一折游园，与多铎那日船上所演，唱词毫无二致，但杜丽娘由她扮来那真是美艳不成方物。婉转婉约的歌声穿出水阁，拂过水池水面的溶溶月色，散于庭中，仿若梦幻。
多铎懒得理他，唤苏拉上茶。
钱昭笑道：“不敢请耳。”
吴三桂叹了口气，搂了爱妾，道：“若世事真这么简朴就好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