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着,“扑通”“扑通”之声不断于耳,是惊,也是惧。
“奉天承运天子诏曰:燕北都护秋惊寒嘉谋善政,政简刑清,至政通人和,百废俱兴,且于古浪、渔阳之战,运筹帷幄当中,决胜千里以外;凉州一役,挽狂澜于既倒,扶大厦之将倾,劳苦功高,特诏其为征北大元帅,授元帅印绶,本日起统御燕北、西北、幽州各路兵马。彼苍有好生之德,原并州军归入其麾下,戴罪建功。书记天下,咸使闻知。”寺人绵长的声音再一次响起,这回是高山惊雷。
慕致远抽脱手,从怀中拿出奏折呈给圣上,哑声问道:“陛下,有朝食否?”
慕致远喉头转动,却没法吐出半个字,只能用力地点了点头。
“奉天承运天子诏曰:并州都督太史谋擅自冶铁,拥兵自重,矫诏圣旨,挞伐燕北,犯上反叛,不忠不义,其心可诛,虽死不敷以赎其罪,戮尸示众。太史氏不念君恩,助纣为虐,罪孽深重,连累九族。并州原太守吴志龙身为封疆大吏,堂堂正四品朝廷大员,上不能匡主,下无以益民,尸位素餐,碌碌有为,贬为庶人,永不任命!钦此!”寺人尖细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响起,尾音略略拖长,轻缈悠长,冰冷无情。
群臣文武摆列,目不斜视,耳不旁听,端得一本端庄,庄敬恭敬。
天子快步走下龙椅,拂袖而去。慕致远伸了伸懒腰,慢悠悠地跟了畴昔。
四两拨千斤,夹枪带棒,含讽带讥,入木三分。慕致远何许人也,皇亲国戚,御史大夫,不脱手则已,脱手必是雷霆;不鸣则已,一鸣惊人。他一声不响地呈现,令群臣措手不及,满殿的浩然正气,就如许被慕致远搅得消逝殆尽。
慕致远膳后,撩起下摆恭恭敬敬地跪下,低声道:“微臣承蒙陛下信赖,秋将军拂照,幸不辱任务。临行之际,微臣擅做主张将并州拜托秋都护掌管,请陛下惩罚!”
群臣羞愤欲死,外焦里嫩,有口难言。
“臣也附议!”
“子归,休得无礼!”天子见火候差未几了,这才低声打断了慕致远,沉声道,“朕晓得,文武百官中不乏有人想的是升官发财,谋的是大权在握。但是,有些东西,不该肖想的还是不要想的好,不然,太史氏就是前车之鉴!三年前,朕初登大宝,就有臣子告密惊寒谋反,如若当时朕听了小人的谗言,诸位想一想燕北会如何?自本年伊始,状告惊寒的奏折又层出不穷,如若朕真的收了惊寒的兵权,诸位再想一想本日的凉州会如何?北地会如何?天下会如何?诸位又会如何?诸位想一想,都好好地想一想吧。如此一而再,再而三地谗谄忠良,其心可诛!泱泱大国,堂堂七尺男儿,不如一个娇弱女子倒也罢,恰好还容不下戋戋一个女子!诸位抚心自问,不感觉汗颜麽!国难当头,将士们在外抛头颅,洒热血,舍生忘死,文臣却想着如何争权夺利,勾心斗角,不感觉惭愧麽!这令朕心寒,令将士们心寒,也令天下民气寒哪。诸位在这金銮殿好好想想吧,看着‘正大光亮’的匾额静下心来想,想清楚了,想明白了,再退朝。”
慕致远俄然感觉鼻子有点酸,哑声应道:“临别时,她染了风寒。别的都好,只是那满头银发……”
慕致远瞟了圣上一眼,低首持续进食。
“陛下,千万不成!防人之心不成无,秋惊寒桀骜不驯,一旦自主为王,挥师南下,必将势不成挡,结果不堪假想。老臣不敢孤负先帝的托孤,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陛下一意孤行,使得百年祖宗基业毁于一旦,成为千古罪人。前事不忘后事之师,老臣,老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!”两鬓斑白的三朝元老葛丞相颤巍巍地跪倒在大殿中心,不住叩首,涕泪满衣裳,“老臣不能尸谏,有损陛下仁德,只能归省故乡,著书立说,为陛下鼓吹教养。庙堂之上,不能再服侍陛下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