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待要欢天喜地指日结婚,只见补阙拾遗等官,为推举不公,文章论刻吏部尚书。奉圣旨:谪贬张镐为定州司户,本日就道。张尚书叹道:“李知微之言,验矣!”便教媒人答复裴家,商定来岁三月初三,到定州结婚。自带了家眷,星夜到贬处去了。元来唐时大官廖谪贬甚是消条,亲眷避讳,不非常肯与来往的,怕有朝廷不测,不时忧恐。张尚书也不把裴家婚事在念了。裴越客得了张家之信,吃了一惊,悄悄道:“李知微好准卦!毕竟要依他的日子了。”真是到手佳期却成虚度,闷闷不乐过了年节。
他是两任得惯了的手脚,那边忍耐得住?到任不久,旧性复发,把李老之言,丢过一边。偏生前日多取之言好听,当得个谨依来命;本日不取之言迂阔,只推道未可全信。未几时上官论刻追赃,削职了。又来问李老道:“前两任只叫多取,今却叫不成妄取,都有应验,是何原因?”李老道:“今当与公申明,公宿世是个大商,有二千万资财,死在汴州,财散在人处。公去仕进,原是收了自家旧物,不为妄取,以是一些无事。那寿春一县之人,未曾欠公的,岂可过求?现在强要起来,就做坏了。”刘生大伏,惭悔而去。凡李老之验,如此非一,说不得这很多,现在且说正话。
结婚以后,郑生遇着卢生,他两个原订交厚的,问其日前何故如此。卢生道:“小弟揭巾一看,只见新人两眼通红,大如朱盏,牙长数寸,爆出口外两边。那边是小我形?与殿壁所画夜叉无二。胆俱吓破了,怎不惊走?”郑生笑道:“今已归小弟了。”卢生道:“亏兄如何熬得?”郑生道:“且请到弟家,请出来与兄相见则个。”卢生随郑生到家,李蜜斯梳壮出拜,天然绰约,绝非房中前日所见模样,悔怨无及。厥后闻得女巫先曾有言,如此如此,晓得是有个定命,叹往罢了。正合着古话两句道:
有缘千里能相会,无缘劈面不相逢。
因请众亲戚都到房门前,叫女儿出来拜见。就指着道:“这个便是许卢郎的小女,岂有惊人丑貌?今卢郎一见就走,若不教他见见众位,到底认做个怪物了!”世人昂首一看,公然风韵冶丽,绝世无双。这些亲朋也有说是卢郎无福的,也有说卢郎无缘的,也有道日子差池犯了凶煞的,群情一个不定。李县令愤怒忿的道:“料那厮不能成绩,我也不伏气与他了。我女儿已奉见来宾,今夕嘉礼不成虚废。来宾内里有愿聘的,便赴今夕佳期。有众亲在此作证明,都可做大媒。”
非徒妃耦难过失,光阴犹然不后先。
只见傧相称中,有一人走近前来,不慌不忙道:“小子鄙人,愿事门馆。”世人定睛看时,那人姓郑,也是拜过官职的了。面如傅粉,唇若涂朱,下颏上端的一根髭须也未曾生,且是斑斓。世人齐喝一声采道:“如此蜜斯,正该配此才郎!何况年貌相称,门阀相称。”就中推两位年高的为媒,另择一个幼年的代为傧相,请出女儿,交拜成礼,且应佳期。一应未备礼节,婚后再补。是夜竟与郑天生了亲。郑生面貌果与女巫之言相合,方信女巫神见。
斯须之间,诸亲百眷都来当作婚盛礼。元来唐时衣冠人家,婚礼极重。合卺之夕,凡属两姓亲朋,无有不来的。就中有引礼、赞礼之人,叫做“傧相”,都不是以下人做,就是嫡亲老友中间,有礼度熟闲、仪客出众、声音清脆的,世人就推举他做了,是个尊敬的事。当时卢生同了两个傧相,堂上赞拜。礼毕,新人入房。卢生将李蜜斯灯下揭巾一看,吃了一惊,打一个寒襟,叫声“呵呵!”往外就走。亲朋问他,并不开口,直走出门,跨上了马,连加两鞭,飞也似去了。宾友当中,有几个与他相好的,要问原因。又有与李氏至戚的,怕有别话错了时候,要成全他的,多来追逐。有的赶不上罢了,那赶着的,问他劝他,只是摇手道:“成不得!成不得!”也不肯说出原因来,抵死不肯回马。世人计无所出,只得走转来,把卢生风景,说了一遍。那李县令气得目睁口呆,大喊道:“成何事体!成何事体!”自思女儿一貌如花,有何捣蛋?今且在众亲朋面前申明,好教他们看个明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