勤自励满面羞惭,叹口气,想道:“我自小靠爹娘度日,没处赚得一文半文,家中来路又少,也怪爹娘不得。闻得安南反叛,朝廷各处募军,本府奉节度使文牒,大张榜文。众兄弟中已有几个应募去了。凭著我一身本领,一刀一,或者博个衣锦回籍,也未见得。守著这六尺地上,带累爹娘受气,非丈夫之所为也。只是一件,爹娘若知我应募参军,必定不允。功名之际,只可从权,我自有个事理。”当下蹒迥勤公、勤婆,竟往府中当兵。太守试他技艺出众,将他充为队长,军政司上了名字。不一日招募数足,领兵官点名编号,给了口粮,制办衣甲东西,择个出征谷旦,放炮起家。勤自励也不对爹娘说知,直到上路三今后,遇了个县中差役,方才写寄一封手札返来,勤公拆书开看时,写道:

别人分离犹自可,骨肉分离苦杀我。

忽一日,独往山中打生,得了几项野味而回。行至半途,地名大树坡,见一黄斑老虎,误陷于槛阱当中,猎户偶尔未到,其虎见勤自励到来,把前足跪地,昂首弭耳,口中出声,似有乞怜之意。自励道:“业畜,我已誓不害你了。但你本日自投槛阱,非干我事。”其虎眼观自励,口中呜呜不已。自励道:“我今做主放你,你此后切莫害人。”虎闻言点头。自励破阱放虎。虎得命,狂跳而去。自励道:“人以获虎为利,我却以放虎为仁。我欲仁而令人失其利,非忠恕之道也。”遂将所得野味,置于阱中,白手而回。恰是:

只因勤自励不务本业,家道垂垂消乏,又且生性慷慨好客,经常引著这三朋四友,到家蒿恼,索酒索食。勤公、勤婆爱子之心无所不至。初时犹勉强支撑,今后支撑不来,只得对儿弓说道:“你本年已大长,不思务本作家,日逐浪荡,有何了日!别人家儿子似你年纪,或农或商,胡乱得些进益,以食父母。似你有出气,无进气,家事日渐残落,兀自三兄四弟,酒食征逐,不知做爹娘的将没作有,千难万难,就是服饰典,也有尽时。将来手足无措,连爹娘也有饿死之日哩。我现在与你说过,再惹人上门时,茶也没有一杯与他吃了,你莫著急!”勤自励被爹娘经验了一遍,嘿嘿无言,走出去了。端的好几日没有人上门蒿恼。

工夫似箭,不觉又过了三年。来公道:“勤亲家之约已满了,我再去走一番,看更有何说?”梁氏道:“自古道,一言既出,驷马难追。他既有言在前,现在怪不得我了。有路自行,又去对他说甚么!且待女儿有了仇家,才通他晓得,心不迟。”林公又道:“阿妈说得是。然虽如此,也要与孩儿说知。”梁氏道:“潮音这丫头有些古怪劣别,只如此对他说,勤郎六年不回,教他改配别人,他料然不肯,反被勤老儿笑话,须得如此如此。”林公又道:“阿妈说得是。”

说时节妇生色彩,道破奸雄丧胆魂。

借使张稍心肠正,山中有虎亦藏形。

西下落日谁把手?东流逝水绝转头。

男自励无才无能,累及爹娘。今已应募,充为队长,前去安南。幸然有功,必定衣锦回籍,爹娘不必顾虑!

餬口尽作千年计,公道还当万古留。

单氏惊倒在地,半日方醒,面前不见张稍,己知被大虫衔去,始信山中端的有虎,丈夫被虎吃了,此言不谬。心中惊骇,不敢前行,认著旧路,一步步哭将转来。未及出山,只见一个似人非人的东西,从东路直冲出来。单氏只道又是只虎,叫道:“我死也!”望后便倒,耳根道忽传闻:“娘子,你如何却在这里?”双手来扶。单氏睁眼看时,倒是丈夫韦德,血污满面,以是不像人形。本来韦德命不该死,固然被斧劈伤,一时闷绝。张稍去后,却又醒将转来,挣扎起家,扯下脚带,将头里缚伏贴,挪步出山,来寻张稍发言,却好遇著单氏。单氏还认著丈夫被虎咬伤,乃至如此。听韦德诉出其情,方悟张稍欺心使计,暗害他丈夫,假说有虎。厥后被虎咬去,此乃神明遣来,剿除凶暴。伉俪二人,感激六合不尽。回到船中,那哑子做手势,问船长如何不来。韦德伉俪与他申明本末。哑子合著掌,此亦至异之事也。韦德一起相帮哑子行船,直到家中,将船变了,造一个佛堂与哑子住下,日夜烧香。韦德佳耦毕生信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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