还带曾消纵理纹,返金种得桂枝芬。

裴度走向前问道:“小娘子因何恁般啼泣?”那女子道:“妾父被人陷于大辟,无门伸诉。妾日至此恳佛阴祐,克日幸得从轻赎锾。妾家贫无措,遍乞高门,昨得一朱紫矜怜,助一宝带。妾以佛力而至,适照顾呈于佛前,顿首伸谢。因赎父心急,竟忘收此带,仓忙而去。行至半路方觉。吃紧赶来取时,已不知为何人所得。今落空这带,妾父料无出狱之期矣!”说罢又哭。裴度道:“小娘子不必过哀,是小生收得,故在此相候。”把带递还。那女子收泪拜谢:“叨教姓字,他日妾父好来伸谢。”

一日,偶至香山寺闲游。只见供卓上光彩耀目,近前看时,乃是一围宝带。裴度检在手中,想道:“这寺乃萧瑟地点,如何却有这条宝带?”翻阅了一回,又想道:“必有甚朱紫,到此礼佛换衣。祗候们不谨慎,丢失在此,定然转来寻觅。”乃坐在廓庑劣等待。不一时,见一女子走入寺来,慌镇静张,径望殿上而去。向供卓上看了一看,连声叫苦,哭倒于地。

灵椿一株老,丹桂五枝芳。

且说嘉靖年间,这盛泽镇上有一人,姓施名复,浑家喻氏,伉俪两口,别无男女。家中开张绸机,每年养几筐蚕儿,妻络夫织,甚好度日。这镇上都是温饱之家,织下绸匹,必积至十来匹,起码也有五六匹,方才上市。那大户人家积很多的便不上市,都是牙行引客商上门来买。施复是个小户儿,本钱少,织得三四匹,便去上市出脱。一日,已积了四匹,逐匹把来方方折好,将个布袱儿包裹,一径来到市中。

说这姑苏府吴江县离城七十里,有个州里,地名盛泽,镇上住民稠广,土俗浑厚,俱以蚕桑为业。男女勤谨,络纬机抒之声,彻夜彻夜。那市上两岸绸丝牙行,约有千百余家,远近村坊织成绸匹,俱到此上市。四方商贾来拉拢的,蜂攒蚁集,挨挤不开,路途无伫足之隙;乃出产斑斓之乡,积聚绫罗之地。江南养蚕地点甚多,惟此镇处最盛。有几句标语为证:东风仲春暖洋洋,江南到处蚕桑忙。蚕欲暖和桑欲干,明如良玉发奇光。缲成万缕千丝长,大筐小筐随络床。美人抽绎沾唾香,一经一纬机杼张。咿咿轧轧谐宫商,花开锦簇成匹量。莫忧八口无餐粮,朝来镇上添远商。

裴度道:“小娘子有此冤抑,小生因在贫乡,不能少助为愧。还人遗物,乃是常事,何足为谢!”不告姓名而去。

淮西荡定功英伟,身系安危三十年。

向来阴骘能回福,举念须知有鬼神。

当时来往的人,当作奇事,拥上一堆,都问道:“在那边拾的?”施复指道:“在这阶沿头拾的。”那后生道:“可贵老哥如许美意,在此等待还人。若落在别人手里,安肯如此!现在到是我拾得的了。甘心与老哥各分一半。”施复道:“我若要,何不全取了,却分你这一半?”那后生道:“既这般,送一两谢仪与老哥买果儿吃。”施复笑道:“你此人是个白痴!六两三两都不要,要你一两银子何用!”那后生道:“老哥,银子又不要,何故相报?”世人道:“看这位老兄,是个厚德君子,料必不要你报。不若请到酒坊中吃三杯,见你的意罢了。”

第二句说是:“返金种得桂枝芬。”乃五代窦禹钧之事。那窦禹钧,蓟州人氏,官为谏议大夫,年三十而无子。夜梦祖父说道:“汝射中已该绝嗣,寿亦只在明岁。尽早积德,或可少延。”禹钧唯唯。他本来是个父老,得了这梦,更加好善。

行不上半箭之地,一眼觑见一家街沿之下,一个小小青布包儿。施复趱步向前,拾起袖过,走到一个空处,翻开看时,倒是两锭银子,又有三四件小块,兼着一文承平钱儿。把手攧一攧,约有六两多重。心中欢乐道:“本日好造化!拾得这些银子,恰好将去凑做本钱。”赶紧包好,也揣在兜肚里,望家中而回。一头走,一头想:“现在家中见开这张机,尽勾日用了。有了这银子,再添上一张机,一月出很多少绸,有很多利钱。这项银子,比方没得,再不要动他。积上一年,共该多少,到来年再添上一张,一年又有多少利钱。算到十年以外,便有令媛之富。当时造甚么屋子,买多少田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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