捱到晚间,过迁回家,老儿满肚子气,已自平下了一半,才骂得一句:“牲口!你在外胡为,瞒得我好!”淑女就接口道:“哥哥,你这几日在那边玩耍?气坏了爹爹!还不跪着告罪?”过迁端的就跪下去,扯个谎道:“孩儿一贯在学攻书。这三两日因同窗朋友家中赛神做会,邀孩儿去看,诚恐爹爹嗔责,分付小厮莫说。望爹爹恕孩儿则个!”淑女道:“爹爹息怒,哥哥从今读书便了。”过善被他一片谎话瞒过,又信觉得实。当下骂了一场,关他在家中看书,不放出门。
淑女听得,仓猝来问,见说没了银子,便道:“这也奇特,在其间的东西,如何失了?爹莫不记错了,没有这很多?”过善道:“不错,不错!本来这牲口偷我的银子在外破钞。”即忙寻了一条棒子,唤过迁到来。此时银子为重,把垂怜之情阁过一边。不由分辩,扯过来一顿棍棒,只打得满地乱滚。淑女负命解劝,将过善拉过一边,扯住了棒儿。过善喝道:“牲口!你如何偷的?在那处破钞?实说出来,另有个筹议。若一句支吾,定然活活打死!”过迁打急了,只得一一向说,连那匙钥在裩带上解将下来。气得过善双脚乱跳道:“留你这牲口,老是不肖之子,被入嘲笑!不如早死,到得洁净。”又要来打。
不一日,浑家返来,见箱笼俱空,叫苦不迭,查问过迁时,只推不知。伉俪反目起来。
常言道:“程度不波,人平不言。”这班闲汉替过迁衙门办理使钱,亦是有所利而为之。如果得利均分,到也和其光而同其尘了。因有手迟脚慢的,眼看别人赢利,心中不忿,却去过老面前搬嘴,说:“公子与或人或人来往,如何嫖赌,将田产与某处抵银多少,算来共借有三千银子。”
半月以后,过善择了谷旦,叫媒人往方家去说,要娶媳妇过门。方父老也是大富之家,嫁妆久已完整,一诺无辞。到了吉期,迎娶来家。那过善生性简朴,诸事减省,草草罢了。
两三今后,放其锁禁,又将好身教诲。过迁受了这场吵架,勉强住在家中,不敢出门。
说这汉末时,许昌有一巨富之家,其人姓过名善,端的田连阡陌,牛马成群,庄房屋舍,几十余处,童仆厮养,不计其数。他固然是个财主,平生省俭做家,从没有穿一件新奇衣服,吃一味适口东西;也不晓得花朝月夕,同个朋友到名胜处玩耍一番;也未曾四时八节,备个筵席,会一会亲族,请一请乡党。整天缩在家中,皱着两个眉头,吃这碗枯茶淡饭。一把匙钥,紧紧挂在身边,涓滴东西,都要亲手出放。房中卓上,更无别物,单单一个算盘,几本账簿。身子恰像生铁铸就,熟铜打成,长生不死普通,日夜思算,得一望十,得十望百,堆积上去,分文不舍得妄费。恰是:世无百岁人,枉作千年调。
隔了两日,有人把几百亩田与过善,议订代价,做下文书,到后房一只箱内去取银子,开箱看时,吃了一惊:那箱内约有二千余金,已去其大半。本来过迁晓得有银在内,暗里配个匙钥,夜间俟父亲妹子睡着,便起来悄悄捵开,偷去破钞。连续取溜了,他也不知用过多少。当下过善叫屈连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