客人如何肯收?两下又争嚷起来,又有人点拨客人道:“这位强大哥不是好惹的!你多少得些采去罢。”老者也劝道:“客长,这四两银子,都把与你,我们世人这一股不要了。那一日不吃酒,省了这东道阿谀你二位罢。”口里说时,那两锭银子在老者手中,已被强得利擘手抢去了。那客人没何如,只得留了这四两银子。
强得利心中越气,正待寻事发作,只见门外两个公差走入,大喝一声,不由分辩,将链子扣了强得利的颈,连这两锭银子,都解到一个去处来。本来本县库上赋税收了几锭假银,知县相公暗差做公的在外缉访。这兜肚里银子,不知是何人掉下的,那锭样正与库上的不异,是以被做公的拿了,解上县堂。知县相公一见了这锭样,认定是造假银的光棍,不容分诉,一上打了三十毛板,将强得利送入监里,要他赔补库上这几锭银子。三日一比较。强得利无可何如,只得将田产变价上库,又央情面在知县相公处申明这两锭银子的来源。
暖风熏得游人醉,错把杭州作汴州。
这段话叫做《强得利贪财失采》。恰是:得便宜处失便宜。
张荩看了一回,还是包在汗巾头上,心中想道:“须寻小我儿通信与他,怎生设法上得楼去方好。若只如此空砑光,眼饱肚饥,有何用处!”左思右算,除非如此,方能到手。明日午前,袖了些银子,走至潘家门首,望楼上不见可儿,便远远的借小我家坐下,看有甚人来往。
明日到他家附近拜候,是多么人家。有人说:“他家驰名叫做潘杀星潘用,伉俪两个,止生一女,年才十六,唤做寿儿。那老儿与一官宦人家薄薄里有些干系,冒着他的势头,专在处所上吓诈人的财帛,哄人酒食。处所上无一家不怕他,无一个不恨他。是个赖皮刁钻主儿。”张荩听了,记在肚里,渐渐的在他门首踱过。刚好那女子开帘了望,两下又复相见。相互以目送情,转加亲热。自此以后,张荩不时来往其下密查,以咳嗽为号。偶然瞥见,偶然不见。眉来眼去,两情甚浓,只是无门获得楼上。
事有刚巧,坐未几时,只见一个卖婆,手提着个小竹撞,进他家去。约有一个时候,依原提着竹撞出来,从旧路而去。
现在再讲一个故事,叫做《陆五汉硬留合色鞋》,也是为讨别人的便宜,厥后弄出天大的祸来。恰是:爽口食多应损胃,快苦衷过必为殃。
张荩被世人鬼诨,勉强酬酢,心不在焉,未到晚,就先起家,世人亦不强留。上了岸,进钱塘门,原打十官子巷颠末。到女子门首,复咳嗽一声,不见楼上动静。走出巷口,又踅转来,连续数次,都无声响。清琴道:“大爷,明日再来罢。若尽管来往,被人迷惑。”张荩依言,只得回家。
强得利道:“固然我身边没有碎银,前街有个旅店,是我舅子开的。有劳众位多时,少不得同去一坐。”世人笑道:“恁地时,连客长也去吃三杯。此后就做个了解。”一行十四五人,同走到前街朱三郎旅店里大楼上坐下。强得利一来白白里得了这两锭大银,心中欢乐,二来感激世人帮衬,三来讨了客人的便宜,又赖了世人一股亨通,心上也未免有些不安。何况是本身舅子开张的旅店,越要矫饰,好酒好食,只顾教搬来,吃得个不亦乐乎。世人个个醉饱,方才放手。共吃了三两多银子。强得利教记在自家帐上。世人出门道别,各自散讫。客人乾净得了四两银子,也自归家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