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5章 锦香亭(13)[第1页/共4页]

话说御史葛泰初奉旨安抚东京，走马到差，星夜趱行。早有衙役前来驱逐，来到东京上任。那些行香拜客的常套，不消说得。三日以后，就要前去各处州里山村，亲身踏勘荒废田土，招谕赋闲流民。有书吏禀道：“老爷公出要用多少人夫？求预先叮咛，好行牌拘唤，并会合跟从人役，再着各处整备第宅铺陈，以便服侍。”泰初道：“百姓遭兵火之余，因苦已极。若多带人役，责令处所铺陈整备第宅，这不叫抚民，反而是扰民了。今一概不准行牌，只跟从书吏一名，门子一名，承差二名，皂隶四名；本院铺盖用一头小驴驮载，随路借寺院歇宿。至于盘费，本院自带俸银，赐与你们买籴柴米，借灶炊煮，不准擅动官方一针一草，如违，定行正法。”书吏领命而行。泰初匹马，领着衙役出城，到各村落去踏勘了几处。

泰初见了这风景，内心凄然。忽想起明霞女儿不见在面前，不觉纷繁落泪。考虑她在范阳署中，据家人出监时节说，安庆绪打入衙内时，已见我女儿。我想那贼心胸不良，此女素知礼义，必不肯从贼。一贯杳无信息，不知存亡如何。内心想着，刚好走到明霞卧房门首，模糊还道是她坐在房中，排闼进内，却又不见。便坐在一把灰尘椅子上，放声大哭。哭了一会，有家人出去报导：“寺人李猪儿来拜。”泰初心境不佳，欲待不见。又想向在范阳，必知彼处事情，问问我女儿动静也好。遂起家出外接着。李猪儿见礼，分宾主坐下。猪儿道：“老先生为何面上有些泪痕？”泰初道：“老夫有一小女，向在范阳，不知她下落。本日返来，到她卧房中，见室迩人遐，是以伤感。”猪儿道：“老先生还不晓得么，令嫒因清节而亡了。”泰初忙问道：“公公那里晓得？”猪儿道：“安庆绪那厮，见了令嫒，要抢入宫中，令嫒守正不从。那厮将令嫒托付咱家领回，教咱劝她从顺。那晚适值轮该咱家巡城出外去了，令嫒就在咱衙内触阶而死。咱已将她盛殓葬在城南空位了。”泰初听罢，哭倒在椅上，死去活来。猪儿安慰了一番，道别而去。泰初在家哭了一夜。明日绝早，郭子仪请入营中议事。子仪道：“驱逐圣驾最是要紧，此行非大臣不成。我今拨军三百名，随李内监到灵武去迎圣上。再拨军三百名，随葛老先生往成都迎上皇，本日起家，不成迟延。”就置酒与泰初、猪儿饯行，又各送川资银二百两。泰初、猪儿告别了子仪，各去清算行装，领了军士，同出京都，李猪儿往灵武去了。

§§§第十四回郭汾阳建院蓄歌姬诗曰：

芭蕉分绿上窗纱，暗度流年感物华。

厥后，郭子仪光复两京的捷音飞报到成都，上皇闻知，就命驾回都，令景期为前部先行。景期备了一辆毡车与雷天然乘坐，带着冯元、勇儿领兵起家。一起里想着明霞，见那些鸟啼花落，水绿山青，不过助他伤感。是日正行到扶风驿前，见路旁跪着军士，大声禀道：“御史大夫葛泰初特来驱逐太上皇圣驾，驰名帖拜上老爷。”冯元上马接了帖儿，禀知钟景期。景期大喜，暗道：“不期迎驾官是葛泰初，本日在此相遇，不唯可知明霞的音耗，亦且婚姻之事可成矣。”便扎住人马，就进扶风驿里暂歇，即请葛泰初相见。泰初进驿来与景期见礼坐下，景期道：“老先生山斗望隆，门生望风怀想久矣。本日得瞻雅范，足慰鄙衷。”泰初道：“老夫德薄缘悭，流浪琐尾。上不能匡国，下不能保家，何足挂齿。”景期听了“下不能保家”这句话，心上迷惑，便道：“不敢动问，闻得老先生有一名令嫒，不知向来无恙否？”泰初愀然道：“若提起小女，令人寸肠欲断。”景期道：“倒是为何？”泰初道：“老夫只生此女，最所钟爱，不期旧年物故。”景期惊道：“令嫒得何病而亡？”泰初哭道：“并非抱病，乃是死于非命的。”景期忙问道：“为着何事？乞道其详。”泰初便先将本身骂贼被监的话儿说了，又将李猪儿传来的明霞撞死启事，自始至终说了一遍。景期听了，一则是忍不住心伤，二则也健忘了，竟掉下泪来。泰初道：“学士公素昧平生，为何堕泪？”景期道：“不瞒老先生说，门生未幸运时便作一痴想，要娶佳报酬配，遍访并无。向闻令嫒蜜斯才貌分身，不觉私心窃慕，自愧鲰生寒陋，不敢仰攀。到厥后幸搏一第，即欲遣媒奉叩，不想老先生被贬范阳去了。门生又忤权奸，亦遭谪遣，自叹良缘不就，两地参商，怨怅愁情与日俱积。今护圣驾回朝，便思前愿可酬。适闻老先生到来，觉得有缘千里相逢，姻事一言可定。哪知令嫒已香返云归，月埋烟冷。想我这等薄福墨客，射中不该有佳报酬偶。说完了这番苦衷，干脆倒哭他一场。”泰初哭道：“学士公才情超脱，若得坦腹半子，老夫老景堪娱，不想小女遭此不幸，不是你没福娶我女儿，还是我没福招你如许快婿。”二人正说得痛苦，阶下将士禀道：“上皇銮驾已到百里外了。”泰初忙起家别了景期，上前驱逐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