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陛下开未有之先例，倒置纲常，大不吉也，”钟意定了心，一字字道：“我恐李唐江山，他日有骨肉离散，分崩离析之虞也。”
魏徵原还感觉可惜，听完却蓦地变色，躬身切谏道：“侍中官居三品，秩同宰辅，如何能等闲施加于人？更别说居士超脱方外，不该与朝堂有所牵涉！”
臣弑君，无疑是违背礼法，且会被人唾骂的，而太史在史乘中写“崔杼弑其君”，明显叫崔杼不满，要求改写无果后，崔杼杀掉了太史。
“可惜居士生得女身，又晚生几十年，”他微有可惜，叹道：“不然，或也入得凌烟阁。”
魏徵见她如此，也觉不幸，躬身一礼，劝道：“居士年青，当年之事又未亲历，如何能有见地……”
话一出口，便没法转头，钟意定了心神，不疾不徐道：“嫡长继位，尚且有遴选标准存在，倘若立贤，又该如何择断？诸皇子必将相争，搀扶翅膀，骨肉排挤；朝臣当中，也会有人追求投机，相互内斗。长此以往，朝局不稳，天下动乱，李唐又当如何？”
钟意心头一跳：“请陛下示下。”
门下省距弘文馆不远，未几时，那郎官便返来了。
魏徵在侧，亦含笑道：“陛下惯以国士待人，而人皆以国士报之，肝脑涂地，在所不辞，君臣勠力同心，大唐如何不兴？”
朕也该如同崔杼一样，被记入史乘，万世唾骂吗？
魏徵脑海里闪现出天子方才那句“我见犹怜”，再见那女郎眉宇间遁藏陈迹，心中不忍，便出言道：“居士客气，这等才华，怨不得上天垂怜，菩萨入梦。”
天子回过神来，自往桌案前落座，又问她：“方才所说，是你本身想的？”
天子沉默很久，馆内更无人作声，落针可闻，郎官们目露敬佩，连魏徵都面有动容。
何皇后漏夜往太极宫去，笑道：“贺陛下新得贤士。”
天子垂眸看她，目光庞大，却没言语。
钟定见圣驾至，心中不免讶异，转念一想，方才所说也没甚么讹夺，倒也不慌，垂下眼睫，行了一礼。
“这有甚么好可惜的？”天子略经思忖，复又笑道：“居士有国士之才，若不能用，反而是朕的不对，先前朕已经赐了正议大夫衔，现在加领侍中，做个女相，却也使得。”
魏徵倏然汗下，低头不语。
天子对此心知肚明，看他一眼，复又侧目去看钟意，目光微露兴味：“居士大才，别出机杼，言辞颇富新意，朕倒有另一桩事，想请教一二。”
皇后一怔：“请陛下示下。”
天子收了笑意，道：“你也感觉，该叫隐王继位才对吗？”
她也聪明，随即便有了应对，说几句今上乃上天之所钟，命定天子的话，过个情面便是，但是还不等她开口，天子却先一步将这体例给掐了。
“居士，”天子转向钟意，好整以暇道：“朕在等你回话。”
天子入得门来，先自打趣魏徵几句，才去看钟意，正待说几句赞誉之言，却见那女郎身着道袍，不加脂粉，更见肌骨莹润，好似山川灵秀，竟看的怔住了。
天子也笑道：“怀安居士确切识见不凡。”
天子置若罔闻，独自看着她，怔怔道：“天生淑质，我见犹怜。”
“臣往门下省去，恰逢左仆射杜公、中书令房公、侍中王公俱在，”那郎官顿首道：“王公说，陛下有设女婢中的气度，大唐便有包涵此事的气度，再行禁止，反是量小。房杜二公亦如是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