晌午仪礼已毕，他褪去戎装，改换冠带, 衣九章华服、系金钩玉带，喻玉双佩，朱色绶带，如利剑出鞘般锋芒毕露，豪气斐然, 令人不敢直视。
孔颖达属太子一系，他丢脸便是太子丢脸，何皇后那儿，想必也不快意，但是往清宁宫去的路上，何皇后神态自如，谈笑得体，钟意委实敬佩。
这是钟意重生以后，第一次见何皇后。
钟老夫人不信，钟意如何肯起，想起宿世祖母临终时所说的话，她膝行上前，哭道：“菩萨说，阿爹四岁落入枯井时便该命尽，只是钟氏祖上积善，方才送他还阳，现下这一劫可否度过，却全要看您如何了，祖母！”
帝后情深，天子曾专门叮咛人补葺清宁宫，皇宫里寻个最好的去处，不是天子地点的太极宫，而是皇后地点的清宁宫。
她身侧的嬷嬷微露游移，低声道：“是否过分刺眼了？老夫人致信给国公，令人快马送去，叫国公改了路程，也不会迟……”
“朕不过同你开个打趣罢了，你当真了吗？”天子扬声笑道：“只许你拿朕德过三皇骗朕，便不准朕骗你？”
他悄悄看着她，手指摩挲着酒杯，仿佛方才那场不大不小的争辩跟他无关似的，见她看过来，微微一笑。
妆台上搁着犀角梳子，她顺手执起，悄悄梳发，目光瞥过李政留下的那方手帕，俄然顿住了。
几家命妇入得门来，口中不免奖饰几句，何皇后也极谦恭，与之谈笑，未几时，英国公李绩之妻笑道：“我传闻秦王尽没东突厥牛羊财物，此中便有高昌镇国之宝江山珠，秦王孝心，献与娘娘，不知我们是否有这等眼福，见上一见。”
何皇后有些难堪，笑意微凝，英国公夫人更觉宽裕，深悔提这一茬，到最后，还是皇后长嫂何夫人笑着圆场：“甚么江山异象，不过是小国吹嘘，博取名誉罢了。”
魏徵变色，正要起家劝谏，却被王珪拉住，表示暂待半晌。
“英主”二字落地，温彦博与孔颖达眼皮子便跳了一下，但是不等他们开口，英国公李绩便笑着接道：“不如此，何故定祸乱？”
钟意劈面便是尚书省摆布两位仆射，一抬眼，便见两位宰相别过脸去笑，总算顾及同僚之情，未曾笑出声来。
“能！”钟意决然道：“菩萨说阿爹此前南下布施哀鸿，身有功德，不忍他如此丧命，以是才来示警，只需叫他避开，便无碍了。”
温彦博忿忿饮一口酒，勉强忍下。
温彦博面有不满, 低语道：“秦王加恩太盛, 未免不当，至于逼迫东宫, 更是无尊卑长幼之行……”
她这番话当然是美意，自家小娘子固然说得逼真，但毕竟是梦中之事，倘若只是幻影，却发兵动众，该叫天子如何想？
再则，天子封禅，必以太子为亚献，这何尝不是向天下宣布东宫正统礼法职位的一条佳径。
“阿意别怕，信赖祖母，”她欣喜孙女，温声道：“天子圣德，不管山崩是否产生，都不会晤罪于你的。”
好一会儿畴昔，甚么异象也没有呈现。
“泾阳连日大雨，到十月二十一日，青明山产生山崩，”钟意语气颤抖：“父亲从那边路过，厥后……”
其他诸人起家拜倒，齐声道：“圣明无过陛下！”
“汉文帝未曾封禅，躬行俭省，刑措不消，世人皆以其为有德之君。”天子道：“《礼》云，至敬不坛。扫地而祭，足表至诚，何必远登高山，封数尺之土？封禅伤民，朕弗为也。”
“我马上入宫，”钟老夫人定了心神，道：“请天子降旨。”
天子也笑了：“事关黎庶，即便是假的，朕也认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