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一出口,中间立即有人表示附和,建议惩办阮咸。何曾见有人帮腔,又道:“大将军,阮籍之侄阮咸在丁忧之际与胡姬私通,是为不孝。不孝乃大逆,当处以重罪,以正视听!”
“我方才所问的是何大人的孝行,如何听来听去,都是些闺中琐事。他与夫人相敬如宾令高堂放心当然可喜,但与孝道方面,仅仅如此便称作至孝,未免过于夸大其词。虞舜孝打动天、文帝亲尝汤药、仲由百里负米、董永卖身葬父,当代先贤如此孝行,都不敢称本身至孝,何大人又有何脸孔列在此中?”
此人年逾三旬,面貌清俊,乃博士秦秀,字玄良。这秦秀不是别人,恰是杜夫人未嫁与曹操之时,与秦宜禄所生之子秦朗的儿子。秦朗与曹林乃同母异父的兄弟,秦秀也算是曹璺的兄长。秦秀生性朴重,学问赅博,虽无法被召至司马师帐下却频频勇于直言,也是以在博士之任上一向不得升迁。
“你……”司马师没想到他辩也不辩,这便认罪讨罚。他倒是但愿阮籍与何曾他们好好对峙一番,最好弄得你死我活,置对方于死地。到时候他再出来论罪,好建立权威。一可警告阮籍,二可威慑众臣。如此,阮籍便可老诚恳实服从于己。岂料阮籍不吃这一套,干脆来个认罪请辞,一时倒叫他无的放矢了。
“是啊,大将军武功武功,当世无双。那马隆为令狐愚收尸,本是极刑。将军宽弘大量,感念其忠义,不但没有惩罚,反而上疏封赏,如此襟怀可为天下榜样!”又一武官恭维道,说得司马师也飘飘然。
得意了司马师之命,何曾便在朝中大肆衬着,将嵇康、阮籍等七人所崇尚的清闲萧洒、靠近天然之风,树成了不守礼教、感冒败俗的靶子。
嵇康读罢手札,忧从中来。虽在江湖之远,庙堂上的风吹草动又岂能不牵挂在心?萧洒的仅是此身此行,他的神与心一刻也未曾分开那座洛阳城。
“绾儿!”
这日,司马师调集世人议事,何曾早早便来到议事厅,虽是坐着饮茶,眼神却不离众臣,暗中监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,一言一行。等了半饷,司马师一身戎装到来,虎目环顾世人,道:“克日颖考宣讲‘孝悌忠信礼节廉耻’八义,不知诸位有何心得?”
却说山阳竹林,本是极其僻静避世之处,克日也传来很多朝中群情,特别是阮籍之事。这日,嵇康一并收到两封手札。一封是秦秀的,一封是阮籍的。
本日他见何曾等人围攻阮籍,本觉得凭着阮籍的聪明能够轻松化解,谁知何曾气势越来越放肆,诽谤完阮咸不算又扯出嵇康,再说下去便伤害了,便挺身而出道:“何大人请自重!拉拉扯扯,成何体统?嗣宗他们不过纵情山川,以抒男儿豪情罢了,不像有些人虽整日衣冠楚楚、正襟端坐,在堂上却只爱谈些街头巷尾、坊间轶闻,倒比那闺中妇人还要长舌,不知此等言行可与何大人所谈的礼节廉耻相和?”
何曾见他不但不认罪,反而假装喝醉地要求见教,更是气不打一处来,道:“亏你出身王谢,想当年尔父阮瑀位列建安七子,提笔成文,倚马可待,天下那个不知那个不晓?都说虎父无犬子,如何到了后辈身上,连最起码的忠孝礼节都不懂了?我传闻,你那侄子阮咸,母亲大丧期间,竟然为了一个胡姬连灵也不守,骑着前去记念的来宾的马追出几里地,还与那胡姬私定毕生。丁忧未完便行男女之事,真是闻所未闻!莫非,你们陈留阮家的后辈都是这等无礼悖逆之徒?”他平素里对阮咸之才就又妒又恨,本日恰好把阮咸的事也翻出来,将这叔侄俩一并打压下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