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阿拾,是个好名。”将军念着我的名字,眉眼之间似有笑意。
“诺!”我用力点点头。
这个晋人晓得的可真多啊……
这黑陶敦原是将军盛熟黍、熟稻的器具,因为裂了一个大口儿才被四儿从家宰那儿讨了来。我晓得,凡是她拿出这只黑陶敦,就意味着这一顿有好吃的了。果不其然,栗子粉蒸菰籽(2)饭,饭上竟然还放了两片薄薄的酱红色肉脯。前次吃到肉是甚么时候,七个月前夏祭的时候?我咽了口口水,伸手便要去抓那肉脯,四儿一声轻咳,我赶紧昂首对于安道:“你是客,你吃肉。”
滚雪球,塑雪俑。塑一个你,塑一个我,塑一个他。乌黑的月光下,三个雪堆的小人紧紧地挨在一起,夜的寒气在它们身边满盈,它们洁白的面庞上却有晶亮的笑容。
我昂首迷惑地看着他,他朝我微微一笑,挥了挥手道:“去吧!”
于安斯斯文文地吃了我那片肉脯,作为互换,他让我第一次晓得,天下本来除了秦国以外,另有冰天雪地的燕国,河川纵横的楚国,君子谦谦的鲁国,美人如云的越国。在这个陌生少年的嘴里,我第一次发明,内里的天下竟如此广漠。
“那你……”于安欲言又止,他用手臂支起家子俯视着我的眼睛,抿唇道,“阿拾,你的眼睛,为甚么……月光下你的眼睛……”
阿娘听不见我的话,她怀里抱着的是一只鸟。
夜深沉,屋里的三个小人相依而眠,头靠着头,肩并着肩,做着各自内心的梦。
“这个拿归去。”将军不知从那里变出一只榆木黑漆小盒递到我手上。
我噗通一声跪倒,心想,这回总算有机遇谢他当年的收留之恩了。
这一夜再没有梦见任何人,天微微亮的时候我就冻醒了,转头看看于安和四儿都还睡得很沉,就蹑手蹑脚地翻开被子下了床。此时天气还早,我取出针线就着窗口透出去的晨光,倚墙补起衣服来。
“都等着你呢,我肚子都快饿扁了。”四儿在我腰上狠狠捏了一把,痛得我呲牙咧嘴,她方才解气,高欢畅兴地捧出一只带盖的黑陶敦放到我面前。
一盏青铜跪俑树形灯由下至上共七只灯碗,待我踮着脚将它们一一点亮,全部房间便笼上了一层淡淡的橘黄色光晕。我对劲地点了点头,将火石塞回本身怀中。一回身,却发觉将军正站在我身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