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收敛了一下情感,欣喜地对高嬷嬷一笑,再安慰了她几句,便将方才高嬷嬷拿来的手札再次展开,在灯下一字一句重又当真读了起来。
他哽咽着说道:“高嬷嬷,这事听起来过分匪夷所思。您可曾奉告了姐姐?她如果晓得这世上另有亲人,不晓得会如何欢乐。”
那句怕扳连旁人,高嬷嬷说得极轻,又极是谨慎在乎,还偷眼去瞧何子岕脸上的神采,见他会是一幅如何的反应。何子岕却只是沉浸在能有亲人相依的高兴中,对高嬷嬷那句明显意有所指的话忽视畴昔,未曾往深里去想。
半夜梦回,高嬷嬷想起许馨昔日对她的规劝,再回望仁寿天子对许馨的一片密意,心间也曾有过那么一点淡若云烟的歉疚。
不过相较于许长佑给她画饼充饥,描画过江山异主以后的宏伟蓝图,另有替许家人昭雪昭雪的大业,她那一点点知己早泯没在猖獗以后。
而对家中旧婢,许馨也感念她对许家的虔诚,曾将许大学士开罪的旧事原本来本说与高嬷嬷,要她劝劝一意孤行的许长佑。
从小一向孤傲到了现在,经常听高嬷嬷讲些许家昌隆时大师族团聚敦睦的景象,对那些从未会面的长辈们充满了濡沐,约莫再没有人能体味何子岕对于亲情的眷顾。
他将信札重新收回到匣子中,再将暗锁好生阖生,这才淡然昂首问道:“嬷嬷,您替大裕的瑞安长公主往外头通报信息,不晓得她留在青莲宫的卧底是谁?”
高嬷嬷低低叹道:“堂堂许大学士的儿子,本该凭着科举考中两榜进士,像他先祖一样灿烂门楣,却何如天不佑人。长佑老爷现在落得开了家豆腐坊为生,另在郊野置了块坟场,起了二进的院落,供着许家列祖列宗的牌位。”
路固然艰巨,却也走到了现在,不管是高嬷嬷还是许长佑,已然深深地钻入了牛角尖。他们不以为许大学士罪有应得,只当是先帝错杀无辜,内心的恨意愈来愈浓。高嬷嬷痴痴想着旧主能有沉冤得雪的一天,悄悄凝睇着灯下的何子岕,有些欣喜又有些酸涩,不觉拿帕子轻拭着眼角的浊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