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尾森森、桐阴匝地，中间一溜长长的甬道满是用六棱水磨石铺就，绿树掩映之下，远处的亭台楼阁气势恢弘，金灿灿的琉璃瓦鳞次栉比、精美如画。
提起父母，苏世贤内心唯有满满的歉疚。为了供他读书，父亲长年在船埠帮工，染了一身的病症。母亲替人家洗衣刺绣，为了节流一点灯油，夏季点着艾草照明驱蚊，才三十出头便熏坏了眼睛。
父母二人供他一心读圣贤书，希冀他能光宗耀祖。他公然扬眉吐气，中了乡试头名秀才，只可惜父母积劳成疾，前后放手人寰。
此前已遣了人返来送信，陶灼华下车时，瑞安长公主安排了几个丫头婆子在门前等待，车子从角门出来，陶灼华由丫头奉侍着换了朱缨华盖的小车，再沿着长公主府内长长的桐荫街道往二门行去。
尧舜禹汤，古之贤王。陶灼华听了娟娘的讲授，晓得离此地不远的历山竟是舜帝切身耕作的处所，便起了心秘密去瞧一瞧。
还是与陶婉如结婚以后，苏世贤手上有了银子，才端庄替苏家买了块坟场。栽了些苍松翠柏，寻了个看管坟场之人，又重新请和尚做了法事，将父母的骨灰迎入苏家坟场，也算落叶归根。
陶灼华瞧了两眼，还是将车帘放下。雕梁画栋的长公主府极尽奢糜，最华丽的处所天然是瑞安长公主的芙蓉洲。
八月十四的午后，天是薄薄的阴，苏世贤与陶灼华的马车终究到达长公主府。
父女二人每日寥寥几言，不过是存候问好，到也相安无事。
苏世贤此行并未轰动沿途官府，用餐留宿都是在途当选洁净清幽的处所。用膳之时，苏世贤体恤陶灼华守孝，都是替她点些素斋果品之类。晚间住店，也是替她与娟娘和茯苓三人寻带着套间的上等客房，安排得颇尽人意。
苏世贤听着这单调的声音，仍然止不住掀起阵阵对旧事的追思，心中一时风起云涌。他阖着双目坐在车上，手中握着一卷杂书，倒是半行也读不出来。
车行至历下郡时，苏世贤闻得此地素有舜耕历山的传说，特地要前去祭拜。他命人给陶灼华传话，要在历下郡停一日，问她是情愿跟着本身去历山祈福，或是情愿带着娟娘城中逛逛？
禁止着此起彼伏的表情，陶灼华眉眼垂垂凝重起来。
历山不高，回旋的台阶一起走来，陶灼华却出了一身汗，不觉手扶着阑干特长帕扇风，暗忖本身十岁的小身板的确体力不济。
苏世贤再无来时髦致，父女二人意兴阑珊地接束了历山之行，陶灼华反而诚恳在佛像前拜了几拜，瞅着历山的郁郁青青发了些感慨。
车子再往里走，足足过了一柱香的工夫，才在垂花门前愣住。有仆妇上前催请，再换了一顶鹅黄色的小轿，载着陶灼华往内院行去。
来时万分期盼，能与陶婉如结一段露水情缘，再重温伊人的红袖添香；更能将陶家多幅书画真品收住囊中，一偿昔日心愿。
现在除却带回一个小丫头，别的一事无成。
舜帝纯孝，天下皆知。陶灼华波光淋漓的双目悄悄流转，似是听得极其用心，却俄然悠悠一叹，悄悄说道：“子欲养而亲不待，不幸夕颜晓得这些事理委实太晚。昔日只晓得调皮，现在母亲已然做古，即使故意也是有力。大人您通古博今，当年必然纯孝，想来不必如夕颜这般追悔莫及。”
举目往前看去，两侧佛像悲天悯人。几十级石阶以外，汉白玉佛龛中一尊金佛慈眉善目，温馨地俯瞰众生，眼神慈醇而又博爱。
马蹄得得，踏着青石板路，似是一阕悠长又不堪回顾的歌谣。
陶灼华的话未几，句句听起来童真无穷，却又句句都是锥心之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