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页 > 灼华年 > 第二章 离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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陶灼华一时唤着娘亲,一时又唤着子岑,吃紧地往前奔驰,冒死要抓住那垂垂消逝的人影。她的身躯在榻上不安地扭动着,伸直在被子底下的双手不自发地挥动,蓦地伸开了双眼。

茯苓稚嫩的小脸上暴露一丝欣喜,她快手快脚打了水来,拧好了帕子递到娟娘手中。娟娘拿温热的帕子抚上小女孩雪样的容颜,轻柔地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泪痕。

而她这些年的依托,便是坐在这坟冢的一旁自言自语,似是与何子岑从未分开。便如同本日,陶灼华闲坐很久,仍然不舍得拜别。

何子岑已然宽去外袍,抱着陶灼华悄悄一跃,悄无声气地滑入了水面。

他的水性极好,在湖中若翩然的游鱼,一只颀长的手臂拥着陶灼华,另只手舒缓地滑动了水面。

一别四十载,两人天上人间,此去已然经年。

四十年间,陶灼华避世独居,在洋溪湖畔搭了一间竹屋,日子贫寒如水。

陶灼华在颠簸的马车上再次醒来,透过模糊的月光遥遥凝睇着湖心岛的方向。不过半晌的工夫,那边已然成了一片火海。

两人在水间紧紧相依,被痛苦与懊悔囊括,陶灼华眼中泪落纷繁,都与湖水交叉在一起,认识垂垂变得糊糊不清。

何子岑则用力地游向岸边,他托着陶灼华纤瘦的身子,慎重递到在岸边等候的人手上,再深深地凝睇了她最后一眼,便决然转过身去。

正屋里燃着两支白烛,供着一炉素香,背面是块玄色烫金的牌位。案桌下头摆着两只藤编的蒲团,中间是小小的火盆,里头盛着些已经烧成灰的纸钱。

背面的配房里,临窗的大炕上半悬着冷绿色的纱帐,一名年仅十岁的小女孩儿脸有泪痕,身上搭着一床月白根柢的夹纱被,正沉沉而眠。

伸直在竹屋里的陶灼华一向被浓如泼墨的暗中覆盖,她好似顺着条长长的甬道摸索前行,垂垂在无尽的黑暗里看到了一丝丝的光亮。

陶灼华爱好坐在莲舟上采摘着湖中的莲蓬,何子岑便信手划动船桨。碧波万顷的荷田间,总有乌黑的鸥鹭悠然飞过。

陶灼华神情涣散,半梦半醒之间模糊听着何子岑的声音:“好生庇护她。”

光亮的绝顶,似是有人逆光而立,模糊是娘亲年青的容颜,一时又化做何子岑的黄衫磊落,却又离她渐行渐远。

她的身畔坐着一名身着雪色素面帔子的仆妇,发髻上簪着一朵红色的绒花,正一面忧心忡忡地探试着她的额头,一面叮咛下头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茯苓打盆热水,再拧了帕子过来。

两人在水下无声潜行,夜色下的湖水深若墨玉,那样幽但是又安好。

答复何子岑的是何子岱不情不肯的鼻音,然后便是他一语不发将身上的披风解下,裹住了陶灼华的身子。

茯苓只要八九岁的风景,穿戴身半旧的青绸衫裤,外罩红色对襟比甲,腰间结了根素白的丝带。她水汪汪的眼睛里晕着泪光,谨慎翼翼地问道:“娟姨,蜜斯还烧不烧?她吃了药,怎得还不醒来?”

肺里的氛围已然用完,却仍然望不见岸的方向。激烈的堵塞感囊括而来,陶灼华痛苦地挣扎了起来。

眼皮铅样凝重,深觉大限已至,陶灼华脑海间的画面倒是愈见清楚。她安然地阖衣而卧,在一片喧闹的雨声中垂垂没了呼吸。

天下早已尽归于大裕,这简朴的坟冢前,陶灼华不敢公开刻上前朝君王的名字,唯有立下一面无字的石碑,权做本身的怀想。

娟娘倒是瞧见榻上的小女孩睫毛轻颤,在声声梦话中伸开了紧闭的眼脸。

兄弟二人背向而行,相互都是再见无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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