蒲月初五,她与何子岑的初遇,陶灼华又怎会健忘。她回过神来,笑着与娟娘说道:“我们本年还是包些黄米饴糖、黑米红枣两样,双黄莲蓉的少来几个,再问问菖蒲与忍冬爱吃甚么口味的,总不好厚此薄彼。”
初四的新月如眉,映上新糊的雨过天青色纱扇,在地上投下清凌凌的影子,素净的寝殿里静的能听到沙漏细细如尘的沙沙声。
忍冬白她一眼,碍着陶灼华坐在临窗的大炕上,便不与她争是非,只闷闷哼了一声。菖蒲倒是谨慎翼翼剥开了苞谷粽,眸中几乎流下泪来。
菖蒲现在更加深谙陶灼华脾气,还是为她挑了月红色的湘裙,豆绿色碎缨斜襟衣衫上以同色丝色描绣着几朵素兰,襟前簪一朵银丝拧成的素白绢花,却极奇妙地点缀着几粒碎钻。
外头花枝流连、笑语霏霏,她却度日如年。那声声欢笑到似是一把细盐,撒在她并未干枯的伤口上,如钝刀子在心头一点一点的凌迟。
早膳精美而适口,陶灼华却有些食不下咽,恐怕娟娘多问,勉强吃了一只黄米饴糖的软粽,便请娟娘清算食盒,要将给德妃娘娘的粽子送去。
手上握的一本线书并未读上几页,那些玄色的小字好像跳动的音符,在这个沉寂的午后都化做写不尽的相思,生生烙得陶灼华难受。
几个丫头鄙人头摆了桌,忍冬翘着纤纤十指,先挑了只咸肉粽剥开咬了一口,微微蹙着眉头道:“娟姨,您来尝一尝,味道略淡了些,只怕是酱油少了。”
娟娘在暖阁里摆了桌,剥了一盘新煮好的粽子,陶灼华挑了只黄米饴糖的含在口中,又叮咛菖蒲去剪些蜀葵返来装点,再请娟娘在殿角各处插上艾草,叮咛预备下雄黄酒,晚间几小我小酌几杯,驱驱一年的邪气。
午后南风熏然,院子里花香缓缓,娟娘批示着几个小丫头将泡好的米与粽叶都搬到花荫下,几小我便在花荫里有说有笑包起了粽子。
四十年的孤寂,独一没有忘怀的便是何子岑对她的情深,陶灼华这一夜几近是睁着眼睛看着月影一点点西斜,再看着纱扇的青色由浓转淡,最后透进第一缕淡黄色的晨光。
一夜未眠的双眼还是熠熠生辉,陶灼华的神采因严峻而有些惨白,便顺手开了嫁妆里一罐淘澄得极匀净的胭脂膏子,在两颊浅浅扫过。菖蒲已巧手替她梳起松松的发辫,将素银嵌东珠的珠花缀在发梢。
娟娘应了声,便叫了茯苓一起去预备馅料。两人将煮过的粽叶泡到净水里,娟娘忙着挽起袖子泡米,茯苓便蹦蹦跳跳去问菖蒲爱吃甚么馅的粽子。
娘亲归天不满一年,陶灼华实在热孝未除,不过宫里头忌讳,并不能将一身月白由冬再穿到春,菖蒲便跟着娟娘学了些技术,将她热孝里用东西重新办理,素则素矣,却令人挑不出错处。
还未到吃苞米的季候,菖蒲这个口味到有些独特。娟娘曾听她提及畴前的旧事,晓得小丫头这是思念亲人。更不忍拂却她的念想,娟娘想了一想,便将去岁的老苞米拿水泡上,预备下午用石磨磨成浆汁来用。
忍冬立在花架下绣动手帕,听着菖蒲的话暴露鄙夷的笑容,拈着银针说道:“公然是上不得台面,苞米是用来豢养马匹的东西,那里算做粮食。要我说还是包些咸肉糯米粽最为适口,茯苓,你可别忘了同娟姨说上一声。”
此去经年,一家人早已阴阳两隔。可贵茯苓主动来问,菖蒲震惊畴前的苦衷,俄然特别想尝一尝当年吃过的苞米粽子。
便是留在影象深处的怀恋,菖蒲记得当时家里无米,母亲为着哄几个小孩子高兴,将头年的老玉米泡软了包成粽子,便似是过年普通高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