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既然王爷必然要听,那臣女就敢请冲犯了。蜀道难,自古险,却都难不太长安局,步步艰。前者不过栽个大饭桶,后者却随时要赔进命去。”
从当年脸上中了毒起,李景霄就是个顶着浮名繁华,却已被圣意丢弃的角。
辛夷恍忽地笑笑:“绿蝶,你说越王是不是个胡涂人?”
那般好听的话,那般如梦的人儿,辛夷自问是不是心如铁石,她不敢说“是”。但是再问是不是敢拜托此生的信赖,辛夷更不敢说“是”。
很久,直到辛夷的手都被秋风吹冰了,马车中才悠悠传来句:“怀安郡君,本王此番封于剑南道。大家都说,蜀道难,难于上彼苍。郡君觉得如何?”
“臣女俗之又俗……王爷也没法逃脱……”
耳畔是标兵的一声朗喝“越王出发——”,仪仗华贵的步队渐次动了起来,出了长安城,踏太长安门,未几时就消逝在关中平原的天涯。
“或许有。但臣女不晓得。”辛夷压下鼻尖的涩意,凉凉道,“明显摔得头破血流,气味奄奄,却还要傻子般的一次次扑上去。这类人只存在于平话人的故事里,尘凡中真有这类人么?大略是绝没有的。才子才子的传奇再好听,你我不过都是碌碌俗人罢了。”
一重重的算计,一关关的猜忌,再是盘石的心,也被磨去了光芒。再是坚毅的情,也累到不堪重负。
“他身为皇子,生即在局中,不争也得争,这是他没法挑选的运气。”辛夷摇点头,“现在又被‘丢弃’般的封去了蜀地,本身都是朝不保夕的,另有空和我一介外命妇,会商些有的没的话。他若不是真胡涂,就是平话听多了。”
他说,天下棋不成测,但你的局,本公子毫不会输。
辛夷的心蓦地就陷落了下去。
扑通扑通,一声声,欣然若失。
长安城门下,就剩下了辛夷和绿蝶,另有那李景霄的一行。
晋王李景霆在淮南道滁州,邻近中原两京,又离江浙富庶不远,亦是风水显赫。
马车内顿时堕入了沉寂。
绿蝶一愣:“奴婢是个粗人,越王殿下如何,奴婢如何敢置喙。”
“父皇的心机,你我哪能猜获得。”忽的,李景霄也在车中轻笑起来,“臣弟在未封王前,便得父皇赐了幢宅子,住在蜀地。对那边的风景情面天然比其他皇子更熟谙。以是父皇也是省个心,干脆把蜀地封给了我。畴前住在蜀地只是客,现在归去但是主,断没有那里差了。”
辛夷一愣:“王爷问臣女?封地安在,是皇上圣裁,臣女一介外命妇,并不敢妄自置喙。”
“女人您这是如何了?被秋风惊着了?看着天要下雨了,还是早些回府暖暖身子罢。”绿蝶迟疑了半晌,终究自顾走上来,为辛夷披上件挡风的外袍。
“你和晋王的意义倒差未几。蜀道再难,也没有长安险,没有棋局艰,没有民气难。”李景霄的声音些些沙哑,好像千丈深的海泽,一波波撞到辛夷心壁上。
城门关只剩下了一个女子,若失了魂般的鹄立着。
只闻声金籖子小扣青瓷罐儿的微响,一声声,一仄仄,问尘凡冷暖可自知,问人间交谊多少真。
“但说无妨。郡君连王家家主都不惧,如何就怕了几句言语。”马车中的男人戏谑地一笑,笑声拨得民气尖颤。
“棋局当中,只能谈‘利’,不能讲‘心’,这才是最安然的体例。因为至心一旦堕入棋局里,被重重算计关关疑打磨,迟早会变了样。”
辛夷顿了顿,指尖几近掐进了掌心,才气咽归去喉咙的酸楚,那莫名其妙被李景霄勾起,又莫名其妙快把她摧毁的酸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