现在,长安日落,霞光漫天。恰好是酉时。
卢钊转头看向李景霆,他总感觉在他提出饶过辛女、一纸休书后,李景霆的神采就有些不好。
李景霆淡然一笑:“钊兄息怒。这也是圣意,再说那辛女才调……”
卢钊的怒意垂垂消逝,暴露嫡子的傲岸笑意:“可不是?本来赐婚好歹是圣旨,我卢家也不好明面上抗旨。不过我早就令人在迎亲路上安排了百名弓箭手,彼时花轿一來,直接射死辛女。再编个歹匪劫亲,杀死新娘报上去就好。”
最后几句刻薄的话让辛夷微微一笑。
“三殿下何出此言?”卢钊摆摆手,面色稍有和缓,“王皇后本就存了打压卢家的心,才以诗文为借口赐婚。不然仅凭才华殊殊就嫁到卢家……她觉得我卢家怕了她王家?”
卢钊毫不在乎的看向李景霆,粗着嗓子道:“三殿下,您瞧瞧,一个五品官的庶女,粗陋不堪,如同村妇,还想做嫡妻?荒唐!”
“辛大人,就到这儿吧,别送了。辛氏的嫁奁完璧归赵…告别。”
天下尤贵五姓七望。崔,李,卢,郑,王。因崔和李又分出两宗,以是共称:五姓七望。
李景霆歉意的揖手道:“罢了。此事说来,还得我向钊兄赔罪了。要不是我把辛女诗文呈给皇后,也不会……”
辛夷施施然立于门口,嫁衣上金线织就的鸳鸯硌得她肌肤生疼。她不肯定整件事卢钊参与了多少,他本人对这件婚事的态度。
小厮说得绘声绘色,卢钊听得火冒三丈,他猛地暴起,一脚踢在小厮的心窝上:“滚!”
都城长安,红墙朱户,卢府的府邸直到崤山脚下都还没有断绝。
但是,她的内心却重重落下了石头。
衣冠所推,殊耀显赫。应了那句大魏儿歌:得一姓跟随,定封王拜相,得五姓共主,可九州易主。
堂内顿时鸦雀无声。廊下数十个官皮箱格外刺目。
“拟封休书送到辛府。”仿佛想起了甚么,卢钊加了一句,“统统的嫁奁都抬归去。戋戋五品家世,就是倾府之财,我卢家也看不上!三殿下见笑了…殿下?”
这一脚实在非常,小厮抬头朝门槛载畴昔,两眼翻白竟然不动了。两旁的婢女赶紧把他拖走。
“才调?我呸!”卢钊狠狠啐了一口,“我五姓七望,相互通婚,依的只是八个字:嫡尊庶贱,门当户对!”
间隔她的灭亡也只要一个时候。
宿世,她欢乐的出嫁,被卢家万箭射杀于花轿中。而当代,纵使棋局仍然诡谲,一纸休书却临时保下了她的命。
当卢府管家照顾一纸休书、身后跟着一串小厮抬着退返来的嫁奁达到辛府时,辛岐感觉这半辈子的老脸都丟尽了。
辛夷行六,母姨娘窦氏。上有两个哥哥,三个姐姐。嫡长兄辛桓参军就义,四哥还没满月就短命了。
卢府武德堂。正北的两张酸梨木嵌玉大圈椅上,枣红云斑斓快意云的垫子极新的发亮。椅子上只坐了李景霆一个,海紫贴锦贪吃衔宝鱼子缬圆领袍衫,发髻中只着一支蛟龙戏海青玉簪,倒是皇室才气用的款式。
乃至,连卢钊,或者卢家都是被操纵的棋子。
她的时候未几了。
李景霆的笑意沉沉漫开:“好战略!不算违了圣意,打了皇后脸面,也给暗中围观的权势一个警告。”
堂中,卢钊一袭玄色销金彩缎小袖练武服,正烦躁的来回踱步。他面前跪着那卢家小厮,惴惴不安的觑眼瞄着自家主子。
卢钊使了个眼神,便有他贴身的管家上前施礼:“三公子叮咛。”
辛府上房。辛岐高坐正北,左手边是辛栢,右手边空了位置,用以祭奠故去的宗子辛桓。余下的按辈分,各房姨娘女人公子坐了满满一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