辛夷沉默。她固然心下微动,却到底动得不是太明白。但她也没有再多问,只怕问多几次,辛歧也只会反复那几个字。
她和李赫此生独一的交集,便是因王文鸾之死扯上的召见。有惊无险,时至本日,她连他的音容都恍惚了。若不是辛歧提到,她都快忘了这站在棋局顶端的男人。
那只存在于影象中的音容,那最后场大雪的冰冷。“娘”这一个字,带给她的惯来是“以死逼迫,认祖归宗,换得个‘野种’繁华繁华”的不堪,世人的指导,府中的冷眼,辛夷从不肯主动去想,三岁之前,她是如何牙牙学语,声声唤“娘亲”。
“那我娘呢?最后我娘的死,是以死逼迫,让我认祖归宗,成为辛家六蜜斯。还是以命为价,坦白我出身,求得我余生安宁?”辛夷的腔调垂垂不稳,乃至在提到阿谁“娘”字时,她必必要扶住中间的大树才站得稳。
辛夷眉间微蹙,她转头看向山下的长安城。甜睡中的一百零八坊,拱卫着中间的大明宫,金碧光辉,若天之阙,幽深蜿蜒看不到绝顶。
“正因为是亲人,骨肉相连的嫡亲,才更但愿如此。恩或者怨,到我们为止,风或者浪,随光阴停歇。剩下给你的,不过是一场光阴静好。卢寰将军最后的纸笺子,不也是这个意义么?”辛歧淡淡一笑,眸底月光出现了些晶亮。
――躲入山林,茹毛饮血,才生下小小的你。陪不了你平生,看不到你长大,只要以娘亲的性命,斩断你母族的血脉,坦白你被制止的出身,然后求老天保佑,换你余生静好。
“告别。”影八将骨灰瓷壶抱紧在怀中,再次对辛夷行了一礼,便如阵晚风消逝不见。
辛夷惘惘看向辛歧的背影。男人没有回身,只微微昂首望月,月色溅进他眸底,泛动起了光阴的波澜。
“不过,我到底有些私心。能够说出来会影响你的判定,但不说我憋着也难受。”辛歧有些歉意的摇点头,“那小我,我不但愿你因上一辈的事去痛恨他。不管你们此生如何交集,起码不要因上一辈的事,而风不平浪不止。”
十余年的间隔,才是最长情的保护。十余年的陌生,才是最密意的承诺:如她所愿,予汝一世安宁。哪怕陌生如路人,哪怕半生寂清寒。
辛歧摇点头,哑着嗓子只是反复:“他,是帝王。”
“爹!”辛夷唤了声,疾步追上去。辛歧竟也立足,但只背对辛夷而立,并没有回过甚来。
至于那帘后的容颜,辛夷想不起来。
也明白辛歧说这话时的表情。背负一族世仇和一条性命,才做出的评价:帝王。这是承认,也是种挑选。
辛夷一怔。两番恩仇如何算,你本身定论。这是卢寰的遗言。
“那不是上一辈,那是我的亲人。”辛夷的眼眶滚烫得短长,烧红了秋水剪瞳。
“送,大将军!”辛歧忽的一声低喝,似扯破夜色的哀鸣。
倥倥偬偬,悲戚哀颓,击得民气欣然若失,击得林间几只夜鸟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