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高欢将起兵讨尔朱氏,镇南大将军斛律金、军主善无库狄千与欢妻弟娄昭、妻之姊夫段荣皆劝成之。欢乃诈为书,称尔朱兆将以六镇人配契胡为部曲,众皆恐忧。又为并州符,征兵讨步落稽,发万人,将遣之。孙腾与都督尉景为请留五日,如此者再,欢亲送之郊,雪涕执别,众皆号恸,声震郊野。欢乃谕之曰:“与尔俱为失乡客,义同一家,不料在上征发乃尔!今直西向,已当死,后军期,又当死,配国人,又当死,何如?”众曰:“唯有反耳!”欢曰:“反乃急计,然当推一报酬主,谁可者?”众共推欢,欢曰:“尔乡里难制。不见葛荣乎?虽有百万之众,曾没法度,终自败灭。今以吾为主,当与前异,毋得陵汉人,犯军令,存亡任吾则可;不然,不能为天下笑。”众皆顿颡曰:“死生唯命!”欢乃椎牛飨士,庚申,起兵于信都,亦未敢显言叛尔朱氏也。
魏尔朱仲远使都督魏僧勖等讨崔祖螭于东阳,斩之。
夏,四月,乙巳,昭明太子统卒。太子自加元服,上即便省录朝政,百司进事,填委于前,太子辨析诈谬,秋毫必睹,但令改正,不加案劾,平断法狱,多所全宥,宽和容众,喜愠不形于色。好读书属文,引接才俊,赏爱无倦。出宫二十馀年,不畜声乐。每霖雨积雪,遣摆布周行闾巷,视贫者赈之。本性孝谨,在东宫,虽燕居,坐起恒西向,或宿被召当入,端坐达旦。及寝疾,恐贻帝忧,敕参问,辄独立手书。及卒,朝野惋愕,建康男女,驰驱宫门,号泣满路。
六月,癸丑,立华容公欢为豫章王,其弟枝江公誉为河东王,曲阿公为岳阳王。上以人言不息,故封欢兄弟以大郡,用慰其心。久之,鲍邈之坐诱略人,罪不至死,太子纲追思昭明之冤,挥泪诛之。
会李元忠举兵逼殷州,欢令高乾帅众救之。乾轻骑入见刺史尔朱羽生,与指画军计,羽生与乾俱出,因擒斩之,持羽生首谒欢。欢抚膺曰:“本日反决矣!”乃以元忠为殷州刺史,镇广阿。欢因而抗表罪行尔朱氏,尔朱世隆匿之不通。
仲春,辛丑,上祀明堂。
欢求粮于相州刺史刘诞,诞不与;有车营租米,欢掠夺之。进至信都,封隆之、高乾等开门纳之。高敖曹时在外略地,闻之,以乾为妇人,遗以布裙。欢使世子澄以子孙礼见之,敖曹乃与俱来。
欢至山东,约勒士卒,涓滴之物不听侵犯,每过麦地,欢辄步牵马。远近闻之,皆称高仪同将兵整肃,益归心焉。
初,敬宗使安东将军史仵龙、平北将军阴文义各领兵三千守太行岭,侍中源子恭镇河内。及尔朱兆南向,仵龙、文义帅众先降,由是子恭之军望风亦溃,兆遂乘胜直入洛阳。至是,尔朱世隆论仵龙、文义之功,各封千户侯。魏主曰:“仵龙、文义,于王有功,于国无勋。”竟不准。尔朱仲远镇滑台,表用其下都督为西兖州刺史,先用后表。诏答曰:“已能近补,何劳远闻!”尔朱天光之灭万俟丑奴也,始获波斯所献师子,送洛阳。及节闵帝即位,诏曰:“禽兽囚之则违其性。”命送归本国。使者以波斯道远不成达,于路杀之而返。有司劾违旨,帝曰:“岂能够兽而罪人!”遂赦之。
臣光曰:君子之于正道,不成少顷离也,不成跬步失也。以昭明太子之仁孝,武帝之慈爱,一染怀疑之迹,身以忧死,罪及后昆,求吉得凶,不成湔涤,可不戒哉!是以诡诞之士,奇邪之术,君子远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