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汉二年壬午,公元前九九年春,上行幸东海。还,幸回中。
单于使卫律治其事。张胜闻之,恐前语发,以状语武。武曰:“事如此,此必及我,见犯乃死,重负国。”欲他杀。胜、惠共止之。虞常果引张胜。单于怒,召诸朱紫议,欲杀汉使者。左伊秩訾曰:“即谋单于,何故复加!宜皆降之。”单于使卫律召武受辞。武谓惠等:“屈节辱命,虽生,何脸孔以归汉!”引佩刀自刺。卫律惊,自抱持武,驰召医,凿地为坎,置煴火,覆武其上,蹈其背以出血。果断气,半日复息。惠等哭,舆归营。单于壮其节,朝夕遣人候问武,而收系张胜。
是时,暴胜之为直教唆者,所诛杀二千石以下尤多,威振州郡。至勃海,闻郡人隽不疑贤,请与相见。不疑面貌庄严,衣冠甚伟,胜之躧履起迎,登堂坐定,不疑据地曰:“窃伏海濒,闻暴公子旧矣,今乃承颜接辞。凡为吏,太刚则折,太柔则废,威行,施之以恩,然后树功立名,永终天禄。”胜之深纳其戒;及还,表荐不疑,上召拜不疑为青州刺史。济南王贺亦为绣衣御史,逐捕魏郡群盗,多所纵舍,以奉使不称免,叹曰:“吾闻活千人,子孙有封,吾所活者万馀人,后代其兴乎!”
陵败处去塞百馀里,边塞以闻。上欲陵死战;后闻陵降,上怒甚,责问陈步乐,步乐他杀。群臣皆罪陵,上以问太史令司马迁,迁盛言:“陵事亲孝,与士信,常奋不顾身以徇国度之急,其素所畜积也,有国士之风。今发难一不幸,全躯保老婆之臣随而媒蘖其短,诚可痛也!且陵提步兵不满五千,深蹂兵马之地,抑数万之师,虏救死扶伤不暇,悉举引弓之民共攻围之,转斗千里,矢尽道穷,士张空弮,冒白刃,北首争死敌,得人之死力,虽古名将不过也。身虽陷败,然其所摧败亦足暴于天下。彼之不死,宜欲恰当以报汉也。”上以迁为诬罔,欲沮贰师,为陵游说,下迁腐刑。
夏,蒲月,遣贰师将军广利以三万骑出酒泉,击右贤王于天山,得胡首虏万馀级而还。匈奴大围贰师将军,汉军乏食数日,死伤者多。假司马陇西赵充国与士百馀人溃围陷陈,贰师引兵随之,遂得解。汉兵物故什六七,充国身被二十馀创。贰师奏状,诏征充国诣行在所,帝亲见,视其创,嗟叹之,拜为中郎。
武益愈,单于使使晓武,欲降之,会论虞常,欲是以时降武;剑斩虞常已,律曰:“汉使张胜行刺单于近臣,当死,单于募降者免罪。”举剑欲击之,胜请降。律谓武曰:“副有罪,当相坐。”武曰:“本无谋,又非支属,何谓相坐!”复举剑拟之,武不动。律曰:“苏君,律前负汉归匈奴,幸蒙大恩赐号称王,拥众数万,马畜弥山,繁华如此!苏君本日降,明日复然;空以身膏草泽,谁复知之!”武不该。律曰:“君因我降,与君为兄弟;今不听吾计,后虽欲复见我,尚可得乎!”武骂律曰:“汝为人臣子,不顾恩德,畔主背亲,为降虏于蛮夷,何故汝为见!且单于信汝,使决人死生,不平心持正,反欲斗两主,观祸败。南越杀汉使者,屠为九郡;宛王杀汉使者,头悬北阙;朝鲜杀汉使者,立即诛灭;独匈奴未耳。若知我不降明,欲令两国相攻,匈奴之祸从我始矣。”律知武终不成胁,白单于,单于愈益欲降之。乃幽武置大窖中,毫不饮食;天雨雪,武卧,啮雪与旃毛并咽之,数日不死。匈奴觉得神,乃徙武北海上无人处,使牧羝,曰:“羝乳乃得归。”别其官属常惠等,各置他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