褚遂良上疏,觉得:“薛延陀本一俟斤,陛下荡平沙塞,万里冷落,馀寇驰驱,须有酋长,玺书鼓纛,立为可汗。比者复降鸿私,许其姻媾,西告吐蕃,北谕思摩,中国童幼,靡不知之。御幸北门,受其献食,群臣四夷,宴乐整天。咸言陛下欲安百姓,不爱一女,凡在含生,孰不怀德。今一朝生进退之意,有悔过之心,臣为国度惜兹声听;所顾甚少,所失殊多,嫌隙既生,必构边患。彼国蓄见欺之怒,此民怀误期之惭,恐非以是服远人、训戎士也。陛下君临天下十有七载,以仁恩结庶类,以信义抚戎夷,莫不欣然,负之有力,何惜不使有始有卒乎!夫龙沙以北,部落无算,中国诛之,终不能尽,当怀之以德,使为恶者在夷不在华,失期者在彼不在此,则尧、舜、禹、汤不及陛下远矣!”上不听。
冬,十一月,己卯,上礼圜丘。
李世勣尝得暴疾,方云“须灰可疗”;上自剪须,为之和药。世勣顿首出血泣谢。上曰:“为社稷,非为卿也,何谢之有!”世勣尝侍宴,上安闲谓曰:“朕求群臣可托幼孤者,无以逾公,公往不负李密,岂负朕哉!”世勣流涕推却,啮指出血,因饮沉浸;上解御服以覆之。
契苾何力上言:“薛延陀不成与昏。”上曰:“吾已许之矣,岂可为天子而食言乎!”何力对曰:“臣非欲陛下遽绝之也,愿且拖延其事。臣闻古有亲迎之礼,若敕夷男使亲迎,虽不至京师,亦应至灵州;彼必不敢来,则绝之驰名矣。夷男性刚戾,既不成昏,其下复携贰,不过一二年必病死,二争立,则能够坐制之矣!”上从之,乃征真珠可汁使亲迎,仍发诏将幸灵州与之会。真珠大喜,欲诣灵州,其臣谏曰:“脱为所留,悔之无及!”真珠曰:“吾闻唐天子有圣德,我得身往见之,死无所恨,且漠北必当有主。我行决矣,勿复多言!”上发使三道,受其所献杂蓄。薛延陀天赋库厩,真珠调敛诸部,来回万里,道涉沙碛,无水草,耗死将半,负约不至。议者或觉得聘财未备而与为昏,将使蛮夷轻中国,上乃下诏绝其昏,停幸灵州,追还三使。
侯君集被收,贺兰楚石复诣阙告其事,上引君集谓曰:“朕不欲令词讼吏辱公,故自鞫公耳。”君集初不承。引楚石具陈始未,又以所与承乾来往启迪之,君集辞穷,乃服。上谓侍臣曰:“君集有功,欲乞其生,可乎?”群臣觉得不成。上乃谓君集曰:“与公长诀矣!”因泣下,君集亦自投于地;遂斩之于市。君集临刑,谓监刑将军曰:“君集蹉跌至此!然事陛下于藩邸,击取二国,乞全一子以奉祭奠。”上乃原其妻及子,徙岭南。籍没其家,得二美人,自幼饮人乳而不食。
初,太子承乾失德,上密谓中书侍郎兼左庶子杜正伦曰:“吾儿足疾乃可耳,但冷淡贤能,狎昵群小,卿可察之。果不成教示,当来告我。”正伦屡谏,不听,乃以上语告之。太子抗表以闻,上责正伦漏泄,对曰:“臣以此恐之,冀其迁善耳。”上怒,出正伦为穣州刺史。及承乾败,秋,七月,辛卯,复左迁正伦为交州都督。初,魏征尝荐正伦及侯君集有宰相材,请以君集为仆射,且曰:“国度安不忘危,不成无大将,诸卫兵马宜委君集专知。”上以君集好浮夸,不消。及正伦以罪黜,君集谋反诛,上始疑征阿党。又有言征自录前后谏辞以示起居郎褚遂良者,上愈不悦,乃罢叔玉尚主,而踣所撰碑。
承乾既废,上御两仪殿,群臣俱出,独留长孙无忌、房玄龄、李世勣、褚遂良,谓曰:“我三子一弟,所为如是,我心诚无聊赖!”因自投于床,无忌等争前扶抱;上又抽佩刀欲自刺,遂良夺刀以授晋王治。无忌等请上所欲,上曰:“我欲立晋王。”无忌曰:“谨奉诏;有贰言者,臣请斩之!”上谓治曰:“汝舅许汝矣,宜拜谢。”治因拜之。上谓无忌等曰:“公等已同我意,未知外议何如?”对曰:“晋王仁孝,天下属心久矣,乞陛下试召问百官,有分歧者,臣负陛下万死。”上乃御太极殿,召文武六品以上,谓曰:“承乾悖逆,泰亦凶恶,皆不建立。朕欲选诸子为嗣,谁可者?卿辈明言之。”众皆喝彩曰:“晋王仁孝,当为嗣。”上悦,是日,泰从百馀骑至永安门;敕门司尽辟其骑,引泰入肃章门,幽于北苑。丙戌,诏立晋王治为皇太子,御承天门楼,赦天下,醫三日。上谓侍臣曰:“我若立泰,则是太子之位可运营而得。自今太子失道,藩王窥测者,皆两弃之,传诸子孙,永为后法。且泰立,则承乾与治皆不全;治立,则承乾与泰皆无恙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