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仲春,韩游瑰入朝。
贞元四年戊辰,公元七八八年春,正月,庚戌朔,赦天下,诏两税品级,自今三年必然。
李泌奏京官俸太薄,请自三师以下悉倍其俸。从之。
唐纪四十九(起强圉阏八月,尽重光协洽,凡四年有奇)
妖僧李软奴自言:“本皇族,见岳、渎神命己为天子。”结殿前射生将韩钦绪等谋反叛。丙戌,其党告之,上命捕送内侍省推之。李晟闻之,遽仆于地曰:“晟族灭矣!”李泌问其故,晟曰:“晟新罹谤毁,中外有家人千馀,如有一人在其党中,则兄亦不能救矣。”泌乃奏:“大狱一起,所连引必多,外间情面忷惧,请出付台推。”上从之。钦绪,游瑰之子也,亡抵邠州。游瑰出屯长武城,留后械送京师。壬辰,腰斩钦奴等八人,北军之士坐死者八百馀人,而朝廷之臣无连及者。韩游瑰委军诣阙谢,上遣使止之,委任如初。游瑰又械送钦绪二子,上亦宥之。
戊申,吐蕃帅羌、浑之众寇陇州,连营数十里,都城震恐。玄月,丁卯,遣神策将石季章戍武功,决胜军使唐良臣戍百里城。丁巳,吐蕃大掠沠阳、吴山、华亭,老弱者杀之,或断手凿目,弃之而去,驱丁壮万馀悉送安化峡西,将分隶羌、浑,乃告之曰:“听尔东向哭辞乡国。”众大哭,赴崖谷死伤者千馀人。未几,吐蕃之众复至,围陇州,刺史韩清沔与神策副将苏承平夜出兵击却之。
德宗神武圣文天子八
回纥合骨咄禄可汗屡乞降亲,且请婚。上未之许。会边将告乏马,无以给之,李泌言于上曰:“陛下诚用臣策,数年以后,马贱于今十倍矣。”上曰:“何故?”对曰:“愿陛下推至公之心,屈己徇人,为社稷大计,臣乃敢言。”上曰:“卿何自疑如果!”对曰:“臣愿陛下北和回纥,南通云南,西结大食、天竺,如此,则吐蕃自困,马亦易致矣!”上曰:“三国当如卿言,至于回纥则不成。”泌曰:“臣固知陛下如此,以是不敢早言。为今之计,当以回纥为先,三国差缓耳。”上曰:“唯回纥卿勿言。”泌曰:“臣备位宰相,事有可否在陛下,何至不准臣言!”上曰:“朕于卿言皆听之矣,至于和回纥,宜待子孙;于朕之时,则固不成!”泌曰:“难道以陕州之耻邪!”上曰:“然。韦少华等以朕之故受辱而死,朕岂能忘之!属国度多难,未暇报之,和则决不成。卿勿更言!”泌曰:“害少华者乃牟羽可汗,陛下即位,举兵犯境,未出其境,今合骨咄禄可汗杀之。但是今可汗乃有功于陛下,宜受封赏,又何怨邪!厥后张光晟杀突董等九百馀人,合骨咄禄竟不敢杀朝廷使者,但是合骨咄禄固无罪矣。”上曰:“卿以和回纥为是,则朕固非邪?”对曰:“臣为社稷而言,若苛合取容,何故见肃宗、代宗于天上!”上曰:“容朕徐思之。”自是泌凡十五馀对,何尝非论回纥事,上终不准。泌曰:“陛下既不准回纥和亲,愿赐臣骸骨。”上曰:“朕非拒谏,但欲与卿较理耳,何至遽欲去朕邪!”对曰:“陛下许臣言理,此固天下之福也。”上曰:“朕不吝屈己与之和,但不能负少华辈。”对曰:“以臣观之,少华辈负陛下,非陛下负之也。”上曰:“何故?”对曰:“昔回纥叶护将兵助讨安庆绪,肃宗但令臣宴劳之于元帅府,先帝何尝见也。叶护固邀臣至其营,肃宗犹不准。及雄师将发,先帝始与相见。以是然者,彼戒狄豺狼也,举兵入中国之腹,不得不过为之防也。陛下在陕,富于春秋,少华辈不能深虑,以万乘元子径造其营,又不先与之议相见之仪,使彼得肆其桀骜,难道少华辈负陛下邪?死不敷偿责矣。且香积之捷,叶护欲引兵入长安,先帝亲拜之于马前以止之,叶护遂不敢入城。当时观者十万馀人,皆感喟曰:‘广平王真华、夷主也!’但是先帝所屈者少,所伸者多矣。叶护乃牟羽之叔父也。牟羽身为可汗,举天下之兵赴中原之难,故其志气骄贵,敢责礼于陛下。陛下资质神武,不为之屈。当是之时,臣不敢言别的,若可汗留陛下于营中,欢饮旬日,天下岂得不寒心哉!而天威所临,豺狼驯扰,可汗母捧陛下于貂裘,叱退摆布,亲送陛下乘马而归。陛下以香积之事观之,则屈己为是乎?不平为是乎?陛下屈于牟羽乎?牟羽屈于陛下乎?”上谓李晟、马燧曰:“故旧不宜相逢。朕素怨回纥,今闻泌言香积之事,朕自发少理。卿二人觉得何如?”对曰:“果如泌所言,则回纥似可恕。”上曰:“卿二人复不与朕,朕当何如!”泌曰:“臣觉得回纥不敷怨,曏来宰相乃可怨耳。今回纥可汗杀牟羽,其国人有再复都城之勋,夫何罪乎!吐蕃幸国之灾,陷河、陇数千里之地又引兵入都城,使先帝蒙尘于陕,此乃百代必报之仇,况其赞普至今尚存,宰相不为陛下别白言此,乃欲和吐蕃以攻回纥,此为可怨耳。”上曰:“朕与之为怨已久,又闻吐蕃劫盟,今往与之和,得无复拒我,为蛮夷之笑乎?”对曰:“不然。臣曩在彭原,今可汗为胡禄都督,与今国相白婆帝皆从听护而来,臣待之颇亲厚,故闻臣为相乞降,安有复相拒乎!臣今请以书与之约:称臣,为陛下子,每使来不过二百人,印马不过千匹,无得携中国人及商胡出塞。五者皆能践约,则主上必许和亲。如此,威加北荒,旁詟吐蕃,足以快陛下平素之心矣”上曰:“自至德以来,与为兄弟之国,今一旦欲臣之,彼安肯和乎?”对曰:“彼思与中国和亲久矣,其可汗、国相素信臣言,若其未谐,但应再发一书耳。”上从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