臣光曰:《春秋》书楚子虔诱蔡侯般杀之于申。彼各国也。孔子犹深贬之,恶其诱讨也,况为天子而诱匹夫乎!王遂以剥削之才,殿新造之邦,用苛虐致乱。王弁庸夫,乘衅窃发,苟沂帅得人,戮之易于犬豕耳,何必以天子圣旨为诱人之饵乎!且反叛者五人耳,乃使曹华设诈,屠千馀人,不亦滥乎!但是自今士卒孰不猜其将帅,将帅何故令其士卒!高低盻盻,如寇仇聚处,得间则更相鱼肉,惟先发者为雄耳,祸乱何时而弭哉!惜夫!宪宗削平僣乱,几致治平,其美业以是不终,由苟徇近功,不敦大信故也。
韩弘累表请留京师。八月,己酉,以弘守司徒,兼中书令。癸丑,以吏部尚书张弘靖同平章事,充宣武节度使。弘靖,宰相子,少有令闻,立朝简默。河东、宣武阙帅,朝廷以其位望素重,使镇之。弘靖承王锷剥削之馀,韩弘严猛以后,两镇喜其廉谨广大,故高低安之。
己未,田弘正入朝,上待之尤厚。
戊辰,陈许节度使郗士美薨,以库部员外郎李渤为吊丧使。渤上言:“臣过渭南,闻长源乡旧四百户,今才百馀户,閺乡县旧三千户,今才千户,别的州县大率类似。迹其以是然,皆由以逃户税摊于比邻,致驱迫俱逃,此皆剥削之臣剥下媚上,惟思竭泽,不虑无鱼。乞降圣旨,绝摊逃之弊。尽逃户之产偿税,不敷者乞免之。计不数年,人皆复于农矣。”在朝见而恶之,渤遂谢病,归东都。
沂、海、兖、密察看使王遂,本钱谷吏,性狷急,无远识。时军府草创,情面未安,遂专以严格为治,所用杖绝大于常行者,每詈将卒,辄曰“反虏”;又隆冬役士卒营府舍,督责峻急。将卒愤怨。辛卯,役卒王弁与其徒四人浴于沂水,暗害反叛,曰:“今退役触罪亦死,奋命立事亦死,死于立事,不犹愈乎!明日,常侍与监军、副使有宴,军将皆在告,直兵多歇息,吾属乘此际出其不料取之,能够万全。”四人皆觉得然,约事成推弁为留后。壬辰,遂方宴饮,日过中,弁等五人突入,于直房前取弓刀,径前射副使张矮壮,杀之。遂与监军狼狈起走,弁执遂,数之以盛暑兴役,用刑刻暴,立斩之。传声勿惊监军,弁即自称留后,升厅号令,与监军抗礼,调集将吏参贺,众莫敢不从。监军具以状闻。
癸酉,加田弘正检校司徒、同平章事。
三月,戊子,以华州刺史马总为郓、曹、濮等州节度使。己丑,以义成节度使薛平为平卢节度、淄、青、齐、登、莱等州察看使。以淄青四周行营供军使王遂为沂、海、兖、密等州察看使。
唐纪五十七(起屠维大渊献仲春,尽重光赤奋若六月,凡二年在奇)
裴度纂述蔡、郓用兵以来上之忧勤机略,因侍宴献之,请内印出付史官。上曰:“如此,似出朕志,非所欲也。”弗许。
壬戌,田弘正捷奏至。乙丑,命户部侍郎杨于陵为淄青宣抚使。己巳,李师道首函至。自广德以来,垂六十年,藩镇放肆河南、北三十馀州,自除官吏,不供贡赋,至是尽遵朝廷束缚。上命杨于陵分李师道地,于陵按图籍,视地盘远迩,计士马众寡,校堆栈真假,分为三道,使之适均:以郓、曹、濮为一道,淄、清、齐、登、莱为一道,兖、海、沂、密为一道,上从之。
史馆修撰李翱上言,觉得:“定祸乱者,武功也;兴承平者,文德也。今陛下既以武功定海内,若遂革弊事,复高祖、太宗旧制;用忠正而不疑,屏邪佞而不迩;改税法,不督钱而纳布帛;绝进献,宽百姓租赋;厚边兵,以制蛮夷侵盗;数拜候待制官,以通塞蔽;此六者,政之底子,承平以是兴也。陛下既已能行其难,如何不为其易乎!以陛下资质上圣,如不惑近习容悦之辞,任骨鲠朴重之士,与之兴大化,可不劳而成也。若不有此为事,臣恐大功以后,逸欲易生。进言者必曰:‘天下既平矣,陛下能够高枕自安闲。’如是,则承平未可期矣!”